吴巾眉找经理申请事假,因为很少请假,经理没多问她事由,就给她批了。
清晨,吴巾眉在床上心惊肉跳,等丈夫一出门,赶忙起床收拾。
从市集买的深色鸭舌帽,墨镜,口罩,压箱底的闲置运动服,是她今天的伪装。
在镜子前反复确认好几遍,吴巾眉最后一次压低帽檐,插兜走出门。
昨晚,自己趁丈夫熟睡,第一次偷看丈夫的手机。说来曲革心也挺大,短信备注毫不掩饰的“宝贝”,让吴巾眉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们的聊天记录翻了个遍。
两人露骨肉麻的情话,互诉生活的不易,降温下雨时的细心叮嘱,还有同床共枕十余年丈夫对自己的嫌恶,让吴巾眉的心一下吸附了无数条水蛭。
从聊天记录中,吴巾眉知道了曲革的“宝贝”,摆摊的地方。所以她今天决定蹲守在那,守株待兔。
走出门口,没几步。吴巾眉感到浑身不自在,她觉得过路的每一个人,都在用鄙夷的眼光打量她、审视她。他们每一次说笑,都直刺自己,嘲笑她怪异滑稽的穿着。
她遭不住了,埋头猛冲回家。
关上家门,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自在很多。等缓过劲儿,她把身上的伪装全部卸掉,把它们一一放回原位。
再一次收拾好,吴巾眉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对了,这样穿丈夫肯定能一眼认出她,那样在大街上撕破脸,太不体面了。吴巾眉只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纠结来纠结去,吴巾眉最终把帽子取出来,对折塞进袋子里。临出门,又折返回去,从抽屉里翻找出一个深色的口罩,才算踏实。
几经周折,又辗转三趟公共汽车,吴巾眉找到丈夫的“宝贝”摊子附近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她的腿不自觉颤抖着,脑袋四处转,寻找目标。
她只在丈夫的聊天记录里查到了大致位置,却不知道具体在哪儿,只能四处瞎转。
走到一个路口,一股强烈的预感袭来,吴巾眉知道:应该是不远了。
果然,路口的左对面,错落的餐车、雨伞、棚子、男式摩托车、小货车……
形形色色的干着粗活的男人们聚堆在这里,解决肚子的问题。
吴巾眉在等红绿灯的间隙,把帽子从袋子里取出,压实在头上;又把口罩戴好。
走过马路,吴巾眉穿进这“森林”。她看得更清楚了些,这里不只是有男人的,不然她丈夫怎么能找到“真爱”呢?
这里的女人其实就是支起这些摊子的“老板娘”们。她们有的和丈夫搭配干活;有的一个人,用背带背着哭闹的孩子,穿梭的锅碗瓢盆间,柴米油盐间;有的带着稍大点的孩子,她们负责煮,孩子们负责送……
在吴巾眉看来,她们的日子无比艰辛。这就是没有读好书的下场,和自己一样,虽然自己干着说出去还算体面的工作,但那种隐隐的不甘,只有自己知道。
“女儿不能像自己这样,她一定要体面。”吴巾眉一边搜寻,一边想。
走到尽头,“玲玲美食”的招牌刺得她心底一颤。
是了,就是这里。短信里,丈夫有时会叫她晓玲,而这里只有一家店名是以她为名取的。
不像别的摊子那般,纸团、筷子包装、油污一地,她这干净的简直不像是地摊。每个桌子上都有纸巾,底下都配备垃圾桶,不像别的摊子,那张纸还要另收钱买上一包。食客们在这被认真对待,都自觉把卫生收拾了。摊子的座位都座无虚席,看来生意不错。
吴巾眉站在那一会儿,还没看清老板娘,对面摊子的老板娘就热情地把她招呼过去。
“哎呀,大妹子,来我这吃吧,我家啥都有。”
还没反应,人已经入座。
“看看吃点啥,我们家馄饨,饺子,面,饭,粉,炒菜,饼都有。”
吴巾眉硬着头皮,点了一碗比较清淡的馄饨。
付过钱,她从包里拿出纸巾,把桌子上的汤水,油星擦掉,继续开始观察对面的铺子。
终于,“晓玲”端着餐盘从餐车里走出,她经过的每一个,都和她打招呼,“晓玲”也会热情地回应他们。她和每一个顾客都聊的来,是个善于交际的人。
她终于看清了她,看起来比自己年轻,油烟没有侵蚀她半分。笑起来皱纹也没有自己多,尽管自己不爱笑。样貌上,她做不出什么评价,只觉得是男人们喜欢的类型。身材呢,凹凸有致,微胖,不像自己,跟个“骨架子”一样。
她完全是自己的反面,还比自己讨喜,不由地让人开始陷入自卑。
可她只是个摆摊的,孩子都不好意思说出去的工作。而自己,起码让孩子可以光明正大地介绍自己的工作——会计,虽然只是一个小厂子里的小员工。她又凭什么?破坏自己的婚姻,让丈夫选择她?
“你的馄饨来咯。”
老板娘的话,搅平了她脑中的漩涡。
她磕巴地回了句:“好,好,放,放这就就行。”
老板娘把馄饨放在她面前,回到餐车里忙活。
面对眼前的馄饨,吴巾眉面露难色。她已经十几年没有吃过这些路边摊了,连餐馆都很少。对于外面的吃食,她是非常不信任,且抗拒的。
但不吃,在这又显得太过于扎眼,她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
味道还不错,皮滑,馅足,汤鲜,味精不少。
吃了两个,吴巾眉拿出手机看时间——五点半。饭点到了,不出意外,丈夫马上就会出现。
果然不出意料,没过一会儿,丈夫的车就停在了摊子的侧边。
吴巾眉的心狂跳不止,手不停地舀汤往嘴里送。
丈夫从车上下来,径直走进餐车,环抱住里面的老板娘。老板娘由他抱了一会儿,笑着拍打他的手臂,他很快识趣走出来,老板娘紧随其后,手上多了一套和摊子不同款的桌椅。桌椅很快在摊子前留的空位支起,丈夫,就乖乖坐在那等饭吃。
又一会儿,老板娘用不同样式的碗碟端来了饭菜,丈夫接过没有直接吃,而是握住她的手,开始不停摸索,眼中含情脉脉……
这都不需要用到自己女人的第六感,单凭谁都可以坐实他们的“恋情”,他们的甜蜜。
吴巾眉觉得,多在这待一秒,那种剜心的痛就会把她彻底毁灭。
碗里的馄饨已经在不经意间被她吃完,她擦过嘴后,又把桌子擦了一遍,最后把纸投进碗里,戴上口罩,头也不回地走出这片“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