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珍笑着朝曲星说,“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吗?快过来坐下歇歇凉。”
“好,今早写了会儿作业,想着一口气把它们写完,能玩得尽兴些,就有些忘记时间了,不好意思啊。”
不知是疲惫还是恍惚,曲星的话语中竟然夹着些疏离的意味,让家珍听来十分不解。她不知道曲星这是怎么了,她只知道,现在不能从她乱舞的眼仁中看到自己,这让她无法从曲星的眼中洞悉到一二。
殊不知,曲星是携着失眠的疲惫,精神的重压,还有嫉妒朋友的负罪,艰难地爬行到她们面前来的。
曲星不想让朋友们觉察到什么,她既没有勇气将昨夜的苦痛吐露一二,也没有脸面将自己的阴暗放上台面,她无力承受失去的痛苦。所以到她们跟前坐下后,她不自觉地把屁股往空处挪了挪。
曲星一走近,来南就把她看得更真切了。“看你无精打采的,眼眶黑黢黢的像受锤了似的,是不是昨晚又熬夜学习啦?”
“只看了一会儿,就躺床上了。昨晚楼下有几只狗在开会呢,声势跟云来百货开业有得一拼,被它们闹的。”
“周末就该放松嘛,作业我是一个字没碰,等着回去再做打算,我可全仰仗两位好姐妹了。”
家珍提议,“对呀,周末就该好好放松的,待会儿咱去公园里骑自行车,松松瓷实的屁股。”
来南的尾巴开始摇了起来,“好呀,正好好久没骑了,咱仨比赛,让你们看看我的厉害。”
曲星跟着应了声,“嗯,好,听你们的。”
划定好行程,三人继续躺在软乎乎的沙发上看电视,家珍和来南看得入迷,还讨论了起来。曲星听着她们的说笑,感到莫名的心安,来时急促的呼吸变得匀称起来,眼皮越眨越慢,她睡着了。
家珍和来南在说笑的间歇,发现把头埋低到胸前,五官舒松开来,脊背松垮垮塌下去,呼呼着不再言语的曲星。她一定是太累了,让她歇歇吧。两人都很体贴,来南把电视机的声音关了,家珍翻找出空调的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了些。之后便出现了两人仅盯屏幕,一言不发的滑稽一幕。
虽然没有声音,但抵不住节目足够精彩,两人依然看得津津有味。时间缓缓地流,日头缓缓地朝下走,……
现在的日头已经没有那么毒,不太具有杀伤力了,是时候动身了。
家珍轻轻地拍着曲星薄薄的肩膀,轻唤她的名字,“曲星……”
曲星睡得意味地深入,家珍唤了她好一会儿,她才有动作。
眼前逐渐清明,脑子又开始恢复转动,飘向远方那个轻盈的她也归家了。家珍把曲星从梦的远行中唤回,曲星睡醒了。
曲星拉伸了伸身子,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像是排毒。
曲星知道大方的朋友们不会像妈妈一样介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却还是口不对心,小心翼翼地试探:“今天不仅迟到,竟然还在家珍家里睡着了,有点失礼了,不好意思啊家珍,来南。”她有些抱歉。
家珍丝毫不介意,“哪有的事,累了就休息嘛。”
来南跟着话尾,“正好补补觉不是,待会儿骑车有气力,有精神。”
曲星求得心安,说:“你们先下楼,我上个厕所就下来。”
“好,记得关灯哦,要是忘了我我可就遭殃咯。”
“好。”说罢曲星进了厕所,两人下了楼。
厕所内,曲星两手撑在洗漱台前,眼睛对着镜子,看到的却不是疲态的自己,是方才梦中的原野:麦浪一伏拍一伏,她们仨儿一个跟一个,赤身露体,张着双臂,在平实的土地上驰骋,像天上滑翔的鹰,又像大海里不时腾出海面换气的海豚,说不清的恣意……
回过神来,少有幸福感涌上了她的心头,这种感觉曲星说不出,只觉得跟吞了一大口饭后噎在喉中时心中泛起的感觉是一样的。没有过多回味,她拧开水龙头,把冰凉的水拍到自己脸上,又搓了搓,抽了两张纸擦了擦脸,就起身下楼了。曲星明白,这里的每一次处都含情脉脉,令人心醉,但这不是自己家,所以幸福感不是真切的,不是自己的……
三人出发了,目的地是焕然一新的公园——她们新的据点。来南自打认识了家珍曲星,便不再踏足云来百货又小又脏的儿童乐园了,家珍曲星在哪儿,她就在哪儿。她们的聚集地以家珍那为起点向镇上的每一处辐射,可能有点绝对,也有没辐射到的地方——来南家和曲星家,来南虽说是她们仨中最没心没肺的,却也保有余地,她实在不好意思向她们展示自己那让她觉着和爷爷年纪一般大的古屋,曲星家更是神秘莫测,还有镇宅的凶煞守着……
三人到达了目的地,用零用钱租了三辆自行车,正式开始了今日的正事。
三人在宽敞的公园里驰骋。耳边呼啸着风的声音,还有三人细铃般清脆的笑声。骑过河堤边,带着水汽的青草味的风柔柔地钻进她们的鼻腔,把五脏六腑都清新了一遍。她们在车上站起,奋力地爬坡,登顶后又把双腿张大,滑下坡。兴奋感和刺激感让让她们张大嘴巴,大叫着把风又吃进去了些……
骑累了,她们把车还了回去,去士多店买了冰汽水,走到公园的休闲设施那。一人一个位,并排站在漫步机上晃了起来。一瓶冰镇汽水下肚,别提多舒爽了,三人齐声打了好几个响嗝,打完便哈哈大笑,调侃着对方的嗝是多么独具一格。
山边的日头落得只剩一半了,空气中开始散开秸秆燃烧的气味,三人也该各自回家了。她们把汽水瓶子还回士多店里,就踏上了回家的路,一起走了一段,然后各自分开,走完剩下的路。
曲星觉得方才和她的梦境不谋而合,幸福感又开始在她周身充盈,缠住她的浓雾仿佛烟消云散了。她踏着轻快的步子,就着甜甜的烧秸秆味道,走着。快走到时,看见爸爸那辆刷的白亮亮的,长长方方的货车停在屋旁的空地上——是爸爸回来了。她不由地加快步伐,开门后又急转直下,慢慢地走上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