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本文和主线甚至背景故事都完全无关,只是需要想想后续怎么写,又想全勤,所以用一些以前写的小短篇给大家凑点字数,自认写的还行】
【这篇是原教旨赛博朋克背景小故事】
菲尔婻的西装在逼仄的电梯维修通道里蹭上了机油,正如她担心的那般。
她叹了口气,水汽化作一层薄霜凝在怀里的容器外壁。
所幸她的工作需要常年暴露在各种实验室污染物中,菲尔婻的双手义肢早就卸除了痛觉跟温度感应,不然她一定抱不住手中这个光滑却刺骨寒冷的胶囊状合金容器。
她考虑过自费给义肢升级些基础的传感器,但主管以安全条款为由拒绝了,毕竟就连义肢本身都是公司配发的,考虑到自己的收入,菲尔婻很早就打消了这一念头。
等到从半开的维修道口钻出,自己这身行头已变得污损不堪了。
跟计划中一样,她轻松地借着维护部技术员地名头进入了一百二十层的高管私人办公室,电子警卫系统没有做出反应,反而祝她工作顺利。
那里的风格跟自己所在的办公室可完全不同。没有冰冷的金属四壁,也没有每个角落里都显眼突兀的摄像头,在隐藏式传感器检测到有人进入后,同样隐藏着的环境音响开始给演奏某支知名的古典乐,
菲尔婻偶尔也会在睡前放空脑袋听一听比电台里无休止嘶吼轰鸣的音乐更古老更舒缓的古典乐,但不敢完整地听完一首,毕竟在家时她得随时准备听妈妈有没有叫她。
而现在也不行,她必须尽快迅速地找到她的目标物品,然后带着那个东西离开。
她在散发着某种可能带有致幻剂的香味里找到了她的目标,那个胶囊状的合金容器。
抱起“战利品”,菲尔婻的心脏陡然加快,这毫无疑问是盗窃行为,被发现后她的一生就完了,所以她有些匆忙地离开,走时差点跌倒。
正门处会有扫描和访客核验,她的接头人告诉她,他们的黑客只能解决她的进入问题,再去黑公司的访客核验系统就有暴露风险了。
所以暴露的风险得菲尔婻自己付,具体方法就是,不走正门,去钻电梯维修通道。
公司的高管们都有自己的办公室,这些办公室也理所当然地配有自己的私人用电梯,虽然不和底层的普通员工办公层相通,但必要的维修通道是有的,恰巧,帮派接头人知道线路图,也恰巧,菲尔婻有些瘦小的体型钻得进管道。
一百二十七层的大厦应急楼梯无人打理但并非疏于看管,每个楼梯拐角处闪烁红光的摄像头都在注视着她。
它们在扫描她的工号,芯片就编织在这身已变得皱皱巴巴的制式西装上——这是她正式入职集团那天得到的,这代表着集团与她之间的雇佣关系,她的责任,她的义务。
某个摄像头感应器查来啪嗒一声轻响,那是员工芯片被摄像机识别的信号。
生物科技与维护部的菲尔婻技术员,离开工位已半个小时,然后出现在了管理层的应急楼梯口。很快她维安科的同事们就会收到这个消息,还会借着摄像头看到她手里这个本应该放在董事私人办公室的东西。
眼前出现一串文字,是脑内芯片的工作网关自动发送的,在大厦的信号范围内,网关就会自动接入,自动打卡,自动统计工作进度,或是像这样自动在你的视网膜上弹出一串发光的冰冷文字,提醒你别做什么,命令你该做什么。
现在它警告菲尔婻,今天的工时已被耽搁超过34分钟,这周的奖金也已扣除殆尽了。
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想。然后她抱着容器顺着楼梯往上而去。
楼道口上标着这是一百二十层。还有七楼就到了她的目的地,那里是集团大厦的顶层露天停车场,集团里那些“真正的精英们”就是在这每天搭着他们的浮空车进出私人办公室的。
而现在,唯一的停车场安保已被买通,那里会有一辆接头人的浮空车,她会把这个借着精心安排的“磁卡错误”才拿到手上的容器交过去,再挨上一发泰瑟枪,等着醒来接受公司的调查,接下来她会用生命受到威胁当理由,把调查终止于此。
计划充满漏洞,后果难以预料,
但将母亲接去私人诊所姑息治疗的是帮派的人,不是集团的员工福利部;许诺事成之后手术的也是帮派,不是集团的员工保险。
那她还有什么好选的呢?运气好,为着手里这个小物件,她会根据公司的协议花上半辈子为集团打白工,运气差,她会为此死在监狱里。
无论如何,至少她的母亲会得救。
在父亲因为嗑药死得不明不白后,是母亲倾尽所有没把她送进街区的酒吧当陪酒女,反而让她得以从帮派混杂无药可救的逼仄街道进入了集团的大门——无论她曾经的朋友们多看不上“集团的走狗”,至少曾经这没有风险的稳定没有风险的稳定生活让她安心。
剩下七层楼梯不算太远,手里的物件亦不算太重,但每踏上一级台阶,菲尔婻都觉得自己呼在这个藏品的气息更沉重。霜气越来越厚,慢慢结成冰壳,然后再在覆盖全公司的恒温通风系统下化成水珠滴落。
容器里面是什么?菲儿婻需要在脑子里想点什么才能压抑住和维安科一起越来越近的恐惧感了。
是某种集团研发的特效药原型?某个集团高层扭曲爱好的证物,或是她不能理解的,更可怕的奢侈品?
不,别去想。她阻止自己的思绪飘散,这样那些可怕的后果就会晚些到来。
在她现在住的街区,谁都听过背叛和忤逆集团的人最终神秘失踪或是蹊跷暴毙的故事,其中可不乏让人胆寒的细节。
很快,她爬到了应急楼梯的顶点出口,推开充满油渍与锈迹的铁门,她看到和计划里安排的一样,一辆黑色的浮空车和两个戴墨镜立着领口遮住自己面容的接头人正站在泊车口等待。计划到现在为止还算顺利。
很好,她能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跨过这道门,将手里这个冰冷又烫手的容器交给那两人,她的任务就完成了。至于后果如何,可以等她进了审讯室再去考虑。
然后她跨出一步,怀里的容器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接着整个楼层红光与警报开始呼啸。
怀里的容器跟这身西装一样连接着集团内网,她突然意识到。
两个接头的混混被警报吓了一跳,其中一个不假思索地跳上了浮空车,引擎开始轰鸣,另一个口中骂着什么,从不知哪里掏出枪来四处瞄准。
怎么回事?他们要准备走了吗?为什么?可货物还在我手里啊!
在警报与引擎声中,菲尔婻没来得及说出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眼看着黑色浮空车关上车门加速驶去。
她伸出一只手下意识向浮空车的方向抓去,她想抓住随浮空车一起远去的希望,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手里滑落,掉在地上。
她隐约意识到事情变得糟糕,或者是过于糟糕到她只敢隐约去理解它。
而掉在地上原本散发寒气的容器似乎是触发了什么应急措施,旋转着散发一阵冷凝雾气,雾气在地面缓慢爬行蠕动,像不安的命运,光滑的合金外表显出一条裂缝。
是容器摔碎了吗?菲尔婻有些目眩,她呼吸急促起来,事情砸了,她想。
一只刚从冷冻皿紧急解冻,翅膀尖还挂着冰渣的鸟儿颤颤巍巍地挣扎着。
啊,不是什么可怕的畸形胎儿或是冰冷的药剂,而是一只脆弱但美丽的生灵。
她知道董事长有收集野生动物的嗜好,也知道他们集团最近靠新的冬眠专利提升了大量营业额。
是啊,用冬眠专利来保存这些钢筋水泥的霓虹都市中再也见不着的小生灵,多像成功人士们会干的事。
小鸟歪歪斜斜,正在挣扎着站起来,它的羽毛被冷气浸湿,可依旧五彩斑斓。
她不知道鸟儿的品种,也不知道如果母亲能用上这只鸟儿保存生命的冬眠技术能否得救。
她怎么敢知道?
她的人生究竟是哪里开始出现问题了呢?警报声越来越响,但菲尔婻却有一种诡异地解脱感,她的记忆挤占了她的脑海,将对未来的恐惧通通挤出了思绪。
小时候她父亲还没染上毒瘾时,菲尔婻还曾拥有过一些纸质图书,她记得其中有一本鸟类绘本,上面有手绘的各种鸟儿,尽管家里的全息投影也能搜索出那些早在城市里消失的生命的模型,但摩挲着纸质绘本的感觉让菲尔婻觉得不可替代。
即使现在,她也常在梦中追忆那些绚丽的鸟与和煦的阳光。因为她觉得这座整日笼罩在阴霾与肮脏霓虹中的城市从未有过这两种美好的东西。
现在,望着这个从容器里挣扎爬出的小鸟,她发现其实这些东西一直都在,只是她在大厦十二层的实验室离这里太远了而已。
小鸟扑腾着翅膀,黑色眼珠四处打量。它亮黄色的喙反射着金色阳光和警报灯的红色闪光,让菲尔婻的眼睛有些刺痛。
于是眼泪流了出来。
菲尔婻蹲下,仔细看着这个小小的生命,发现自己和它一样,正止不住地颤抖。
集团安保部就像他们宣传的那样,三分钟之内在驾驶着武装浮空车出现在了大厦顶端,他们的引擎声甚至压过了刺耳尖锐的警报,让扩音器里的喊话也变得模糊遥远。
不知名但一定珍稀的小鸟受到惊吓,跌跌撞撞地尝试逃离这里,扑腾它瑰丽的翅膀,不甚利索地飞了起来。
那是刻在它身体里本能的行为,即使在那个冷冻器皿里待了这么久,重新获得生命力的小家伙依然记得摆脱引力的技巧。
菲尔婻看见这纤细脆弱的生灵振动翅膀,吃力地腾空而起,羽毛在阳光下划出光弧。她又伸出手,又想抓住什么,可她记起来自己的手甚至感觉不到小鸟翅膀扇起的风。
这双所有权属于公司的,精致的,冰冷的手。
武装浮空车卷起的气流扰动了小鸟飞行的轨道,它努力挥舞还带着冰碴的翅膀,在阳光下闪出几点如钻石般的光芒,从菲尔婻的角度看过去,它就像对着集团安保冲锋的唐吉坷德。
小鸟划出的光弧还未在菲尔婻泪眼里消散,便任由武装浮空车引擎无情的吸力将自己拉扯而去,钢铁嚼碎了它每一寸骨肉,自另一端喷出鲜艳的赤花。
工业创造出的机器嘶吼掩盖了这不知来自大地何处的可怜精灵未曾发出的呼号。
血污中的一滴飘洒在菲尔婻脸上,冰凉腥臭:鸟儿身上最后一点生命力也随它刚恢复的体温消散于空气之中。
她举起自己更加冰冷的义肢,用金属质地的手指触碰血滴溅落的位置。
那滴血覆盖在她的金属食指上,在阳光和警报声中闪起了光芒,光芒来自她不再存在的未来。
然后她明白自己获得了飞行的勇气与资格,没有事物再将她束缚于这座大楼,这城市,这监牢。
于是她用尽全力跑起来,跑过洒满血迹与阳光的停车平台,跑过大人物们的座驾,跑过安保部门的枪弹溅起的火花。
她一跃而起,她无人能挡。
她正在代替那和她的希望一起殒命的小鸟飞翔。
傍晚的城市新闻,主持人调侃着集团高管手里偷运来的最后一只活体海地金翎拟雀死于集团安保的浮空车引擎,帮派话事人咒骂着白天某次盗窃行动的破产,而127层的集团大厦再次点亮霓虹。太阳落山,城市运作如初,生机勃勃。
所以不会有人注意到某个地下诊所中,一位昏迷老妇人因为无人付款而被卸除了维生设备,而她很快将和集团送来的又一具面目全非的“意外事故”员工尸体一起被“人道主义”火化,高温会将她们的一部分身体化作烟尘,排向这座城市没有飞鸟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