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侧卧的窗户正对别墅后的小山,采光奇差无比,才三四点钟的天色,房间里便昏暗一片。
床上的高大尸体背着如张远一样的制式长刀,低垂脑袋,带着某种宗教般的古怪仪式感,像是俯首认罪的罪人。
张远看了眼墙壁上宛如泼墨般的血迹,走上前,抬手轻轻一抠,将一枚子弹头捏在指尖。
高欢往尸体右手看去,一把手枪被对方握在手中,枪口上还沾有凝固的血迹。
张远走过来挑起尸体的脑袋,嘴里血肉模糊,喉咙处有一道硕大的裂缝。
显然,这最后一位专员是死于吞枪自杀,携带巨大动能的小口径子弹被他打入后脑勺,形成了巨大的空腔,将后脑组织撕扯的稀巴烂。
“我认得他,莱波特,隶属北城分局的二线德尔塔级专员,很厉害的一个家伙。没想到死这了。”
高欢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那他,为什么自杀?”
张远没有回答高欢的话,他的眉毛紧紧地蹙起,像是风雨欲来前的乌云。
这一切都太过诡异了,谁敢相信一个三阶专员没有死在敌人手上,反而死在了自己枪口下。
张远抬起莱勃特的手腕,那上面的驱动还兀自亮着绿色待机灯。显然这些专员与高欢师徒一样,都是在进入别墅前就解锁了禁魔。
可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夜色降临的一瞬间便夺走了他们生命,让其连哪怕一丝焦作都来不及调动呢?
高欢上前,他摸了摸莱波特的肌肉。与楼下两具尸体不一样的是,莱波特死前肌肉完全属于放松状态。
排除掉他那张被子弹撕了的嘴巴,能看到他面上表情平和,瞳孔大小正常,配合上跪坐的姿态,安静的像是一位思考者。
高欢自认为自己的侧写能力不错,他想利用这所房间的摆设与尸体的细节,不断在脑海构建模型。
可他得到的画面只有一种:莱波特走进这所房间,坐在床上,然后很平静地对准自己的嘴巴开了一枪……
“先去其他房间。”张远看着已经五点半的时间,打断高欢的思考,“天快黑了,我们要没时间了。”
高欢跟着师傅后面走出这间侧卧,他问道:“师傅,我们到底要找什么?”
“找到那个假面的遗体。”
张远的皮鞋踩着地板上咯哒作响:“虽然他的禁魔已经脱离了本体的控制,但却还是需要依附本体存在。”
“每个使徒的身体都是禁魔的根,就算是骸骨也是如此。找到骸骨就容易对付多了。”
虽然只有两层,但这间别墅实在很大,各种房间不下二十个。张远不能明确那只假面到底死在了哪,只能一个个角落的搜查过去。
如此又浪费了半个小时。
张远看着窗外的天空,太阳已然日薄西山,最多再过一个小时,夜色便会从天际线上快速蔓延。
“没时间了,高欢,我们分开找。”张远道,一脚踹开旁边房间大门,腐朽的木门直接被他踹烂。
“记住,找到了骸骨直接拔雷鸣剑砍了它!天黑之前一定要走到院子外面!”
太阳离城市天际线越来越近,两人都在争分夺秒。
高欢跑向走廊尽头的另一间房,也学张远那般踹烂门冲了进去。这是一间主卧,在房里与床底寻找无果后,高欢准备查看那架立体衣柜。
他正要拉开衣柜的大门,却不经意间瞥见门缝下有一双粉色的小凉鞋,此刻正安安静静的放在衣柜里。
就像是,有人站在衣柜里一样。
“我靠!”高欢心头一震,猛地向后跃开,右手闪电般搭上刀鞘,随时准备暴起伤人。
身上不断流转的流芳让高欢有了底气,他平复狂跳的心跳,上前拉开了衣柜的大门。
“呼——”
虚惊一场,衣柜里就只是一双小小的孩童凉鞋。
“嘻嘻!”
银铃般的笑声从背后响起,高欢脑袋轰的一声,头皮发麻,他握住刀柄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转身,向身后斩出恶狠狠的一刀。
“呲啦!”
狭小的房间里电弧噼啪作响,高欢体内焦作狂涌而出,伴随着雷霆在墙壁上斩出硕大的缺口。
房间里灰尘漫天,高欢这时才看清了景象,除了他自己以外根本没有其他身影。
“嘻嘻!”
接着又响起来银铃般的笑声,高欢这回听清楚了,他飞跑出去,抬头看去,上方是需要放置楼梯才能上去的狭小阁楼。
这种户型的别墅的阁楼基本都是在屋顶的拱角下,平时用来堆放一些杂物。
高欢放下楼梯,推开隔板提着刀爬了上去。
“咳咳!”高欢用手扇了扇,这里的灰尘比主卧还要严重。似乎是一处儿童房,虽然被灰尘布满,但依稀可见各种可爱的涂鸦。
三角形的房顶上粘着粉色的壁纸,地上到处都是破烂的布偶玩具,高欢一抬脚,不小心碰倒一枚放在桌上的八音盒。
这阁楼似乎是别墅主人布置给女儿的房间,可一个单身女性,怎么会有女儿呢?
高欢将八音盒捡起,吹走表面灰尘。八音盒的装饰很可爱,围着水晶的是两匹粉色的独角兽,随着高欢转动发条,独角兽旋转奔跑着发出悦耳的声音。
莫名的,高欢竟感觉心情平静下来,似乎这所房间没其他地方那么寒冷了。
高欢将八音盒放回桌子上,开始在房间里寻找可能存在骸骨的踪迹。
忽然感觉那道声音再次传来,高欢侧头看去,发现竟是窗帘后的玻璃被打开,挂在窗帘的风铃被风吹动着,发出悦耳的“叮铃声”。
高欢侧耳仔细一听,松了口气,原来方才的声音就是风铃发出的“叮铃”声,自己太紧张了才听错成“嘻嘻”。
高欢撩起窗帘,这扇窗户已不知道有多少年没关上,木质的窗棂被日以继夜的风雨吹打,早就腐朽不堪。
他探头望去,能一眼看见院子中那棵巨大的枯树与树枝下的秋千。原来这里就是他刚才在院子里看见的那个房间。
高欢又往院子外的街道上看去,这里地处偏远地带,鲜有汽车会路过。他也没有看见罗纳的人与车,估计是早已离开。
“唔,太阳快落山了。”看着远方的夕阳,高欢喃喃道。他皱了皱眉,总感觉自己忘掉了什么。
“叮铃铃——”
一阵寒风吹来,窗棂上挂着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声音,像是豆蔻少女发出的轻笑。
高欢敲了敲脑袋,脑袋里昏昏沉沉,一股困意从他心里快速涌上来。
咦?这个风铃,怎么像是刚挂上去的?高欢一手扶额,一手向风铃伸去,想要将其摘下来。
高欢如同酗酒的醉汉般摇晃着身形,东倒西歪,他的手还未触碰到风铃,便眼睛一翻,重重的倒在布满灰尘的地上。
“叮铃铃——”风铃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只不过这次变得尤为剧烈。
一双赤着的脚出现在高欢的脑袋附近,她的主人俯下脑袋,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沉睡的高欢。
来者穿着洁白无垢的长裙,身上挂满了小巧的风铃,走动间便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只是她那张白净的脸上布满了缝补的线痕,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布娃娃。
……
“怎么还不出来啊!”街道旁,罗桑.罗纳看着已被夜色笼罩的别墅,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该死。”张远低声咒骂,一脚踢翻面前的桌子。他几乎将整个一二楼翻了个遍,却依旧没有找到那具藏有禁魔的尸骸。
“老子是来杀人的又不是来破案的……”张远觉得脑袋疼,他看向腕表,大吃一惊,“坏了!七点半了!”
张远看向窗外,此时的太阳已然落山,东边的世界沉浸在黑暗里,只剩下点点的余晖。
来不及了。张远撒腿往客厅外跑去,他已经能感受到一股比之自己还要更加邪恶的焦作正在觉醒,眨眼间便已充斥了整栋别墅。
张远右手撑在栅栏顶纵身一跃,翻过围墙稳稳落在地上。罗纳大喜,跑过来喊道:“张师傅!您终于出来了!”
看着除了罗纳一人外空荡的街道,张远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抓住罗桑的衣领,“我徒弟呢!”
此时这个英俊的老男人脸上扭曲着一抹狰狞,将平时藏在心中的戾气毫无保留的暴露出来。
罗纳被吓了一跳,“张师傅,就只有您出来了啊!”
张远脸色骤变,猛地回头看向夜幕下的别墅。他几乎是在瞬间拔刀,比夜色还要沉重的乌光炸响,不管不顾的违反了拔魔局专员手册第三条:“禁止在普通人面前暴露禁魔的存在。”
“张师傅!”罗纳心脏都提到嗓子眼,却只听张远脚下剧烈炸响,他一脚踏碎了地面,整个人宛如炮弹般跃向别墅的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