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堂主,我们也很想相信你,可是又不敢相信,唉......反正就是,没有必要。”马鹏翼忍不住出声,到现在,他其实已经有些相信曲经略的话了,虽然此人说得难听,不过却句句在理。
他马鹏翼也是从边军中退下来的,自然清楚军队的战斗力,此时他们还能支撑一二,完全是因为人数上的优势以及拼命三郎的心理,可若是军队真的来了,那战斗就会演变成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曲经略眼神穿梭在每一个流寇的身上,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眼神躲闪,并且除了马鹏翼之外,再没一个人开口。
在场沉默的可怕,片刻后,曲经略却是笑了。
然后他动了,像是松了一口气般,上前进了一步,伸手探向马鹏翼的刀尖。
马鹏翼先是一怔,随后手上动作迅速,就要抽回长刀,可是为时已晚。
曲经略右手已经抓住了刀刃,一个用力便掰断了刀尖部分。
夏长风身体瞬间紧绷,也是有些不可置信:“澜师,曲堂主该不会......”
澜师坚毅非常的脸上微微动容,却还是选择静观其变。
曲经略右手沾满鲜血,将那刀尖缓缓送进了自己的胸膛。
“澜师!”夏长风豁然变色,想要出手阻止,却被澜师一把按住了肩膀。
“永远不要替别人做决定,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澜师声音沉沉。
“可......”
可这是在送死啊,为了什么?就为了平息这场乱斗吗?可这不是官府的责任吗,与曲经略何干?
马鹏翼也懵了,身体想要阻止对方,可是望着对方嘴角那抹微笑,那坚定坦荡的眼神,他又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冯栓柱嗤笑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双眼如铜铃一般瞪大,瞳仁几乎缩成了米粒大小,惊骇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算什么,他这是在干什么!他不知道痛的吗?他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沉默,长久的沉默,只有不论是流寇还是官兵,仿佛都听见了刀刃割开血肉的声音,清晰的让他们头皮发麻。
“嗤啦——”
“咯吱——咯吱——”
在左胸割开深深的一道口子后,曲经略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突然哈哈大笑,状若疯魔:“古有圣人剖心直谏,今我曲经略效仿之,吾之心意,天地可鉴,诸公看好了!”
说完,曲经略右手猛然插入胸前裂隙之中,片刻之后又猛然向外一扯。
在场众人,包括远处的夏长风与澜师,俱是感到自己的心脏狠狠一缩,有种莫名的隐痛,那一扯,像是扯在自己的身上一样。
没人知道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痛苦,他们只看见那个灰衫儒士胸前绽放出一朵硕大的血花, 然后他的手中就多了一个尚在鼓动的器官,器官上还有筋肉粘连,血淋淋的恐怖极了。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个人的心脏,也是他们生平第一次看到心脏的模样,那样的鲜红、热烈。
曲经略用尽全身气力将心脏托起,然后在某一瞬,身形永远定格不动。
夏长风指甲深深刺入手掌之中,肩膀上澜师的手也不自觉的收紧再收紧,尽管如此,他都浑然不觉。
这是生平第二道,让夏长风记忆深刻的背影,第一道是固北台上谢震那惊天一跃,点燃了夏长风对力量的渴望;而这第二道,就是曲经略单手擎天,上面那颗仍在热烈跳动的心脏,让夏长风认识到了什么叫大义。
曾经的他以为,为了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奔走甚至不惜冒险,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可是如今他不再,也不敢在这么想了。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澜师唇角微动,化作一声长叹:“曲堂主也算是死得其所。”
天地间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能够形容自己此刻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或许有愧疚、恐惧、敬佩、惶恐,但唯一能够肯定的是,这一幕注定让他们终生难忘。
耿建弼更是没有想到有人有人竟能够做到如此地步,遥想当年初入官场,他也是踌躇满志,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做一个青史留名的好官,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迷失在了这片宦海之中呢?
长风也变得冷然,在空气中传来更加深重的寒意,有晶莹的雪花飘落。
雪花飘在高举的心脏之上,片刻后,便为其裹上了一层晶莹,像是一片玉雪冰心,虽然冷却,却更加皎洁。
冰凉的雪意落在眉心,让人瞬间清醒,也让马鹏翼恍然回神。
“这就是你说的,他是官府的说客,你见过自己挖心的说客吗?”
马鹏翼神色冷冷,看向身边的冯栓柱,如今他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大概是被人耍了,结合之前那狗官说的话来看,这家伙就是个心思歹毒的小人罢了。
若不是他,自己那天也不会连话都没让曲经略说完就将人赶走,平白错怪了一个如此君子,如今自己更是与这小人为伍,害得人家剖心自证,让自己成了间接的凶手之一,这是他不能忍受的。
“这,这,我......我......”冯栓柱被看得遍体生寒,支支吾吾的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能说些什么呢,他的目的不就是尽力的栽赃曲经略吗,谁让他害得自己成了一个残废呢?
曲经略挖心已经将他吓得不能所以,如今马鹏翼那不善的眼神也让他神志更加迷乱,双重的压力与恐惧之下,冯栓柱“呕”的一声,嘴中竟然吐出墨绿色的胆汁,最后两眼翻白,被生生吓死了过去。
“哼,倒是便宜你了。”马鹏翼嫌弃无比的将他踢到一边,怀疑当初的自己到底有多蠢,竟被这样的人给骗了去。
“老匹夫,看在曲堂主的份上,我们可以和你谈谈,若是不想谈,那我们就继续打。”马鹏翼上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