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准备再听听他们说什么呢,就听到一个声音:“小姑娘,你在这等谁呢?”
我抬头一看。
是一位穿着蓝白条病号服,皮肤黝黑,满面皱纹的老太太正站在我面前。
我看她挺慈祥的,也不怕她,就说:“我在等我姥姥,他们去病房里看病人了。”
老太太说:“哦,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赶紧问:“是不是想托人捎句话?”
老太太点了点头。
这个,我有经验呀。
“老奶奶,你想说什么啊,我肯定一字不落地帮您告诉您的家人。”
老太太抬头望了望外面,叹了口气说:“孩子,你帮我告诉我的儿女,我怕火,我怕疼,让他们带我回家,帮我换身衣服。”
她说要,低下头说:“我不喜欢我这身衣服。”
我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就是杨浩南的姥姥,是我大舅妈的妈妈。
她只是托我带路话,没想害我,所以我一点也不怕她。
“姥姥,您放心走吧,我一定把你的话带到。”
老太太又叹了一口气说:“他们不听话啊,不听话……”
她步履蹒跚似跌跌撞撞地往外走,这声音就这么远去了。
我看着她的身影,大声说:“奶奶,我肯定会帮你把话带到的。”
老太太走远了。
我伸手一摸脸,一脸的泪水。
这时候,听到苏老师叫我。
我赶紧擦干眼泪,从后门走过去与苏老师汇合。
过了一会儿,姥姥也出来了。
她说要回一趟村里,把太姥姥接过来。
她身边站着的是大舅妈的大哥孙民生的媳妇,她要回去给瞿老太太拿装老衣。
苏老师说他开车,陪着姥姥一起回去。
姥姥说:“咱们不开三轮车了,太慢了,我们去门口找一辆车,包车把你太姥姥接回来。”
我想跟着一起回去,而且我还有话要说,瞿老太太托付我的事情我得完成。
我觉得告诉大舅妈没多大用,她有点磨叽,也不当家不管事,我想告诉姥姥。
可是姥姥着急要回去请太姥姥。
她让我留在医院,把我和杨浩南都拜托给护士站照顾。
我追到外面说,着急忙慌地大喊:“姥姥,我有话给你讲,很重要。”
姥姥还以为我害怕,摆摆手说:“珠珠,你要是怕,就在护士站待着,哪儿也别去,等姥姥回来。”
……
小孩子很郑重认真的事情,大人总不当一回事。
我也想去找姥爷,告诉他。
可是姥爷正和杨浩南的大舅舅孙民生、二舅舅孙民力商议办丧事的事情。
即使已经改成火葬,可是,家中有长辈去世,照样要将骨灰装入棺椁中,在家中搭灵棚、停灵、守灵、送灵,
四方亲近前来祭拜,之后入土为安。
家中财力雄厚的还会修墓碑种松柏。
我凑过去喊姥爷。
姥爷说:“珠珠,你和浩南去护士站,给你大舅舅打个电话,让他赶紧回来。”
我说:“姥爷,我有话给你讲。”
姥爷说:“珠珠,你等一会儿啊,要不,你先和浩南去打电话。”
我无奈地走开了。
岳母去世,我大舅舅自然要通知到,要赶紧回来。
杨浩南拿着护士站的电话给我大舅舅打电话,说着说着就哭了。
过了一会儿,护士再次过来催促,让死者家属赶紧打电话联系殡仪馆的车过来,说病房里不能停尸太久,按照规矩,就得立即拉走。
大舅妈拦着,说一定要等太姥姥过来。
护士讲医院的规矩,说这住院部还住着其他病人呢。
大舅妈哭的更凶,差一点和护士吵起来,一时间,乱糟糟的。
我问杨浩南:“你怕吗?”
杨浩南摇了摇头。
这时候,护士站的钟表正好指示十二点。
我不知道腐肉鬼今晚会不会再来找我。
特别是在医院阴气这么重的地方。
护士站值班的护士抱了两床被子过来给我们:“小朋友,你们俩就躺在这长椅上睡一会儿吧,有事就叫我们。”
我接过被子甜甜地说:“谢谢护士姐姐,您真好。”
她摆了摆手,走开了。
睡了一会儿,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我赶紧睁开眼,看到太姥姥他们到了。
我赶紧起身跟上。
杨浩南睡熟了,脸上还挂着泪痕。
我心里一酸,觉得以后还是要让着他点。
太姥姥穿着一身粗布的黑衣服,花白的头发干净利落地盘在脑后。
她走到病房内,看了一圈,对大家说:“你们都出去吧,在外面等。”
大舅妈张嘴想说什么,还没说,眼泪先噼里啪啦滚落下来。
姥姥把大舅妈给拉出来了。
刚才还闹哄哄的病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太姥姥对站在门后的我说:“小姑娘,你不准备出去吗?”
我壮壮胆,问:“太姥姥,我可以在这里看吗?”
太姥姥盯着我看了一会儿。
她真的已经很老很老了,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地痕迹。
可是,她的眼神却异常笃定及犀利。
在她的注视下,我退后了几步,险些举械投降。
太姥姥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半分钟才开口说:“既然不想走,就过来帮忙吧。”
我大着胆子走过去。
太姥姥从布袋里掏出装老衣,这是要给瞿老太太换衣服。
掀开白色床单,我看到瞿老太太双目圆睁,面部扭曲,真的是死不瞑目。
而且,我觉得她就是在看着我。
“太姥姥,瞿奶奶临走的时候,交代我几件事情,我要给您说一下。”
太姥姥帮瞿老太太脱下病号服,换上装老衣,也不看我,问:“那她说了什么啊?”
我赶紧说:“瞿奶奶说,她怕火,怕疼,不喜欢她身上的病号服,她还说她想回家。”
太姥姥手脚不停,一会儿留给换好啦。
“好孩子,太姥姥知道了。”
她帮瞿奶奶把装老衣整理的齐齐整整的衣角拉的很平整。
做完这些动作,太姥姥对我说:“好孩子,你站到门后,待会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出声,可以做到吗?”
我使劲点了点头。
太姥姥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烟斗,又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掏出香碗,点燃了烟斗,又点燃了一根香。
只见她盘腿坐在地上,口中低声念口诀。
随着香头“啪”地一亮,我知道,瞿老太太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