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凝在铁匠铺口停下,铁匠工皮肤黝黑,脸上有道骇人刀疤,那双粗糙的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见有人来他粗着嗓子,"小姐要什么尽管说。"
苏凝摸了摸刚打出来长剑,随口说道:"我看看。"
听此,铁匠工用棍子将苏凝手挑开,不耐烦道,"想看到别家看去。"
离开铁匠铺,苏凝擦了擦手问方珩逸,"知道王老爷为什么不让女儿嫁给他了吧。"
方珩逸一时语塞,但他不愿承认自己说错了,于是梗着脖子硬扯着,"那就怪打铁匠。"
"哈哈哈",笑着,苏凝将手背在身后,"他又有什么错,不过是被一个富家小姐喜欢,就丢了大好前程,整日坐在街边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那……就算身不由己,他们就能害人了?"
"当然不能。"说罢,苏凝弯腰捡起老妇人掉的药包,老妇人紧张到嘴唇颤抖,生怕苏凝看出她这药包里的砒霜。
苏凝捡起看了看什么也没说就交还老妇人,老妇人脸上皱纹多到看不清具体表情,只能通过肢体动作去判断,她将腰弯的很低说着谢谢。
"不必谢,看你脚步匆忙,想来是有人等你回家,你快去吧。"拜别老妇人,苏凝转头问道,"月麟,你觉得是谁的错?"
月麟看惯了这些事,他模棱两可回道,"谁也没错,天意使然,即使没有这些身不由己,命运依旧会推着他们走到今日。"
苏凝抬头望了望天,为月麟下着圈套,"照你这么说,是司命的错喽。"
司命殿里,一个喷嚏惊的司命手不稳将命书多画上一道,司命有洁癖被墨水污了的东西,她定是不会在要,于是便揉了揉将命书扔了。
听苏凝提司命,月麟压着声音小声,"可不敢说她不好,她会把你写死的。"
苏凝撇嘴,"看来你们这些仙也不是什么好人,我这狐妖还整日想着渡人,你们只想着怎么让她们多受些苦。"
知道说不过苏凝,月麟选择闭嘴不言。
谁都错了,谁也没错。世间的事本就无法辩驳清楚,谁也不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清白人。
……
言语间,三人到了张家宅子,这宅子阴森没几人敢来,所以苏凝一行人才能顺通无阻的找到张世枫。
一进宅子,老板鬼似的吊在房梁之上,凳子刚被踢倒,方珩逸眼疾手快的将他拽了下来。
被救下,老板吆喝着再次爬起:"别救我,让我随他一起去了。"
方珩逸使劲扯着他胳膊阻止,但寻死之人力气大到惊人,竟一把将方珩逸推了一个趔趄。
方珩逸的耐心被他寻死觅活的窝囊样子消磨殆尽,只看他站直身子指着老板怒吼:"你去死吧,你以为你死了,就能抹去对他的伤害?"
"你以为你死了,那些因你私心逝去的女子就会原谅你?"
"你应该心怀愧疚,在自责恐惧中度过后半生。"
老板一下泄了气,如醍醐灌顶从凳子上跌落,尖锐的桌角将他磕的头破血流,他也不在意,像不知道疼一般,麻木的望向苏凝说道,"阿苑不会原谅我了。"
苏凝将一片金的发亮的银杏叶递到他面前,"往西山寺去吧,时间会告诉你答案。"
"会吗?"
"会。"
如救赎一般接过银杏叶,踉踉跄跄的往西去了。
……
本说耽误一日,晃晃荡荡两日已过去。
从张家宅子出来后,苏凝长出一口气伸了个懒腰。热闹大街上,她在一处墙角停下,"方珩逸,我在禹城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办。"
看苏凝熟练的在角落坐下,方珩逸就知道她又要替人算命了。于是,便扭头吩咐月麟,"去将东西收拾好,在租来一辆马车,天黑之前到此处接我们。"
我是来保护你的,又不是跑腿的。
月麟只敢在心里吐槽,面上还是毕恭毕敬,"是,主子。"
待月麟走远,方珩逸在苏凝身边坐下,他支着头问,"这次又要给哪个失了心的女子喝忘情水?"
听出他满心怨气,苏凝摆起卦桌,回他道,"今日不喝忘情水,只解惑。"
方珩逸帮着将写有苏半仙名号的旗子竖到一旁,顺手还将桌上卦纸摆的整齐。见方珩逸殷勤,苏凝起身将位子让出,"不如,今日你替我积了这个功德?"
方珩逸兴奋:"我行吗?"没等苏凝开口,他自己就鼓励道,"我肯定行!"
"……"
"对,你肯定行。"
话音刚落,卦桌前来了一女子,那女子一脸忧愁模样,她缓缓坐下,"哪位是苏半仙?"
苏凝立在一旁,指着方珩逸道,"他是。"
女子礼貌点头,"小女子眼拙,失礼了。"
方珩逸坐好,学着苏凝样子清了清嗓子说道,"小姐,今日来是想问些什么?"
"问前程。"
"一女子问前程,还真是少见。"
听罢,女子将手绢攥紧了些。察觉女子紧张,苏凝踢方珩逸一脚瞪着他,知自己失言,方珩逸随即又说,"我的意思是,小姐是人中龙凤,世上少见。"
知眼前人不是轻蔑,女子松了松手,轻声道:"过谦了,只是个普通人罢了,怎敢自称人中龙凤。"
方珩逸瞧着她,确与旁人女子不同。虽看起来柔弱,但眼中的野心与坚定超脱了世俗对女子的束缚。
女子避开目光,将头低了低。方珩逸提笔在纸上乱画起看不懂符号,不过他这看不懂是真的看不懂。
真是浪费……暗想着,苏凝瞥方珩逸一眼,示意他开口说话。
方珩逸直了直腰身,有模有样的看着女子问道:"姑娘是想问个什么样的前程。"
女子将手放到卦桌之上,犹豫许久后,轻声道,"家里为我寻了一门亲事,那男子不是我所爱,却能帮我实现志向。"
"你不知如何选择?"
女子点头,"嗯。"
方珩逸放下笔认真道,"你心中志向方便与我说吗?"女子也不掩饰,"我想做那驰骋沙场的女将军,平定战乱,还天下太平。"她眼里熠熠闪光,仿佛就是为此而生。突一转声音又弱下来,接着道:"可女子上战场有悖于道德,我不该违了纲常伦理。"
方珩逸对她多了几分敬畏:"纲常伦理是谁定的?若有朝一日你做了那傲世天下之人,纲常伦理便是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