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会结束后，沈意还没来得及跟沈浊远和宋贺州打招呼，两人就急忙忙地走了，让沈意自己回家。
沈意和宋斯先去了青之巷吃饭，青之巷离学校不远，走在路上沈意问：“为什么去青之巷？”
宋斯此刻正低头看手机，应是在跟别人打字发消息，他没抬头回答道：“不想知道上次梁浩为什么要你们去哪吗？”
沈意顿时眼睛亮了亮，点头：“想。”
后面急急忙忙的忘记这件事了。
“是饭店？”
宋斯点头，他将手机放在胸前的斜挎包后，领着沈意走了另外一条路：“不全是。”
宋斯带着沈意来到了这家饭店，装修很别致，看起来像是从前八九十年代泥砖建的房子，看起来有些老旧。
但院子修葺得很好，花花草草都长得很有生机，未多时，沈意听到了「唧唧」的声音。
一看，是一群小黄鸡。
这……是等着长大用来吃的？
小黄鸡的数量很多却井然有序地到处走，沈意蹲下来，随意捧了只小黄鸡摸了摸，小黄鸡很温顺，一点儿也不紧张。
沈意抬头看向宋斯：“是它们吗？”
小姑娘此刻的眼睛亮晶晶得，望着自己在笑，脸上还因喜悦红扑扑的，看得让人想摸一摸。
宋斯呼吸一滞，面上表情不变：“不全是。”
饭店的老板娘出来了，看见宋斯打招呼道：“来啦！饭菜都备好了，可以进来吃啦！”
“好。”说着，宋斯扶了扶站起身来的沈意，带着她往院子角落处去：“那里有水龙头，洗洗手。”
沈意点头，边洗手边道：“刚刚是在给老板娘发消息？”
宋斯继续点头，他的视线停在地上的那群小黄鸡未留意到沈意更加欣喜的神色，他说：“这样方便点。”
进店之后，沈意注意到店内的装修淡雅清新不繁琐，其中一张桌上的放着几道家常菜，两碗米饭，米饭上还冒着白烟，碗上面摆放着筷子，桌上还有一个水壶和两个玻璃杯，看起来就像在自家吃饭一样。
宋斯进门就找到订的位子坐下了，抬眸才注意到沈意还傻站在门口未动，他歪了歪头，唇角少见得向上弯了弯，他说：“还站着干嘛？”
“过来吃饭了。”
沈意家中，李清遥和沈浊远平时工作都很忙，虽然除了出差以外都天天回家，但一家人整整齐齐能一起坐在餐桌上吃着热饭的日子一年来屈指可数。
沈意家中富裕，她从小到大从未缺过什么，包括爱，她的父母虽然忙但真的很爱她，沈浊远和李清遥从未缺失过沈意成长的任何阶段。
她想，沈浊远和李清遥已经对她这样好了，她不应该再去奢求像平常人家整整齐齐地一起吃顿饭，不该去奢求父母之间感情浓烈如骄阳。
直到现在她才确信，她所希望的是如同她六岁时在乡下爷爷家，一家人整整齐齐过得那段粗茶淡饭的日子。
眼前的少年在冲着她笑，
他叫她快过来吃饭。
心上好像有什么地方陷下去了。
沈意眨了眨眼睛，让眼眶的温度降一降，她笑着走上前：“我现在好像知道是什么了。”
宋斯未多言，只是点头。
两人开始吃饭。
都是些家常菜，但很好吃。
饭吃得差不多，宋斯自己结了账，沈意没看到价钱，她问：“多少钱我A给你。”
“啊？”宋斯听后一愣，扯着嘴角，“我一大老爷们儿能让你出钱？”，语调里的京腔十足。
“这……”
沈意初中时的聚会，即使人很多大家都很闹腾除非是生日请客趴，不然几乎都是AA的，没谁当大头请客，沈意也是。
只有和比较亲的人，像浩子，青青，李狗儿他们，才会动不动出现其中一个人买全单的情况，有来有回的。
对于宋斯，沈意还是本着AA的原则，主要不是熟不熟的问题，完全是上次宋斯跟她强调的——他家境一般，上着学还要开商店。
她一个大几千上万的东西说买就买的人，让宋斯买单，说实话，她心中有愧。
但她又不能直白地说，她要照顾宋斯身为一个少年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算了，
她下次一定要抢在他之前买单！
一定！
“成吧，你是大老爷们儿你买单。”
……
在去往小卖部的路上，宋斯忽得问：“好吃吗？”
沈意立马道：“好吃，好久没吃过这么开心的饭了。”
“像小时候我在乡下爷爷家吃的饭。”
秋天到了，风一吹火红的树叶就会掉得满地都是，但好在因为是秋天，所以风吹起来很凉爽，走在路上很舒服。
沈意额前的碎发被风扶起，沈意突然想到：“你说，我剪个刘海会不会很好看？”
宋斯一顿，他对小姑娘所在意的发型穿衣什么的都不甚了解，他觉得剪什么样其实都一样，他道：“剪了，你会不会不太习惯。”
“我小时候就是有刘海的，我那会儿的脸胖嘟嘟的，但是眼睛比现在更加水灵，白白嫩嫩的。”
“特别招人喜欢。”
“但是现在可能不行了，脸变尖变小了，眼尾又微微向上扬，我这艳丽浓颜的长相如果加上刘海的话就太死亡了。”
宋斯：“你对自己的五官倒是很了解。”
“那当然。”说着，沈意走到宋斯的前方，仰着头看他，一副了不起的模样：“如果不对自己了解多一点，怎么发挥自己的优势。”
沈意顺口说：“怎么去抓住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宋斯垂眸看着眼前的沈意，她睫毛轻轻扫过的好像不止是她的下睫，一时间竟有几分涡旋的感觉让人抽不出身。
“那你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沈意沉默没答，刚刚只是顺口一说，这项成就主要得力于沈浊远每天给她发鸡汤文学，要真的问她想要的东西……
她好像没有。
沈意自诩不是一个有目标有理想的人，她就是喜欢什么就去做，做了便坚持，做了还要做到好做到完美。
如若问她真正想要什么
最想要什么
她不知道。
“那你呢？”沈意不答反问，继续着往前走的步子，“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宋斯用随意的口吻道：“利益呗。”
“当个唯利是图的人没什么不好。”他笑着摸了摸鼻尖。
沈意点头：“嗯，尊重并理解。”
一味着想要去赚钱总比什么梦想都没有的咸鱼好，而且最想要做的事情嘛，由心而生，分不得高贵低贱。
宋斯：“为自己谋利也是利，为民为国谋利也是利，总得来说都是利。”
沈意惊讶：“那你是哪种？”
宋斯莞尔道：“你猜我是哪种？”
沈意挑眉：“我才不猜，我看着就知道你要哪种了。”
“那要看很久。”
沈意无所谓：“久就久呗。”
“好，一言为定。”
说完，宋斯微微垂眸，他发着微光的眉眼正正好对上了沈意的目光。
沈意有种把自己卖了的错觉。
穿过几个街道又拐了几个弯后，他们终于到了送死哥家的小卖部。
宋斯没开正门，开了正门约等于开店，而他今天并没有开店的打算，他开了侧门让沈意进去。
侧门不通店铺，只是宋斯平时写作业休息的地方，地方虽小但一应俱全。
柜子上有老式的台式电视机，地上摆放着一个摇椅，墙上还挂着毛主席的画像，旁边是老式的窗户，一进门仿佛穿越到了八十年代。
宋斯将钥匙放在柜台，打开了灯道：“这原先是我奶奶的住的地方，店也是她的。”
沈意正想问现在呢，就看到角落处一张黑白的老人画像对着窗外，阳光打在上面沈意没看清老人的样子。
沈意沉默片刻道：“我乡下爷爷家的布置也像这样，就是比你这大点儿。”
宋斯嘴角向上弯了弯：“这里是小。”
沈意不客气地躺在摇椅上，晃得一摇一摆的，沈意接着道：“但是很好啊。”
“我长这么大，去过很多地方玩儿，最喜欢的地方只有我爷爷家，虽然我只在那里住了一年。”
“我那会儿还在那认识了一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刚见面就和我一起摔了个跟头。不过后面我老喜欢跟他玩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宋斯视线瞥向闭着眼躺在摇椅上的沈意，说道：“你会想起他吗？”
“偶尔，想来他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说到这沈意怪不好意思的：“那会儿我家里人都喊我「夭夭」，我就以为我的名字也是夭夭了。”
“怪可惜的，还没告诉他我叫什么名字呢。”
“这样。”
“对啊，是不是很傻？”沈意睁开眼，猝不及防地和宋斯对视，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接触，一时间让沈意有些迷糊。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刚刚宋斯开的风扇在空气中吹动的声音。
沈意率先移开了目光，说：“傻就傻吧，反正缘分这种东西最说不准的，或许我和那个男孩只有相识一场的缘分而已。”
宋斯敛眉道：“我不信这些。”
“什么？”
蓦地，宋斯从口袋掏出一颗糖，这是他最喜欢吃的糖，也是从前沈夭夭给他的糖。
他将糖放在沈意的手心。
他说：“沈夭夭，你喜欢吃糖吗？”
沈意看着手心的糖，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围的时间仿佛在跳跃，一瞬又一瞬地滑过，直至在沈意六岁时定格。
沈夭夭此刻正站在阳台上，吹着风，照着余晖，风舞动她白色的裙摆，拂过她的发丝，她站在那陪着身后正在晒稻谷的爷爷。
宋斯衍正站在楼下，眼角还含着泪，手里还拿着风车，他抬头，六岁的宋斯衍和六岁的沈夭夭有了第一次对视。
而第一次有接触，两个小朋友因没注意撞在了一起。
沈夭夭说男孩是「一撞就倒的娇气包」
宋斯衍说女孩是「走路不看路的笨蛋」
再后来，两个孩子就玩在了一起，交换姓名时，男孩说：“我叫宋斯衍，你呢？”
女孩说：“我叫夭夭。”
宋斯衍比沈夭夭更早来乡下，他认得沈夭夭的爷爷，他管沈夭夭的爷爷叫「沈爷爷」。
宋斯衍不解，问：“沈爷爷姓沈，他是你的亲爷爷，你应该也姓沈啊，那你为什么叫夭夭？”
沈夭夭一愣，为了不失面子，补充道：“夭夭是名字，全名是沈夭夭。”
而后沈夭夭又说：“宋斯衍叫着好奇怪啊。”
在乡下，每个人几乎都有着自己的乳名，没有乳名的也会因为方便称呼而只称呼名字里的一个字。
沈夭夭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叫我沈夭夭，我叫你阿衍。”
宋斯衍笑着点头道好：“听你的。”
再后来，宋斯衍要离开乡下，比起不懂得分别意义的沈夭夭，宋斯衍难过得掉眼泪，一滴接着一滴。
沈夭夭很不能理解这种伤心，为了不让他哭，沈夭夭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她最喜欢的糖果。
“呐！别哭了，我请你吃糖。”
宋斯衍听后，勉强止住了哭，他接过糖果，看向沈夭夭，问：“沈夭夭，你很喜欢吃糖吗？”
沈夭夭笑着说：“喜欢啊。”
宋斯衍用手糊了把脸，吸了吸鼻子，“那等以后再见面，我送你一大袋的糖果。”
“好。”
“阿衍，再见！”
“沈夭夭，再见！”
……
沈意坐在摇椅上，宋斯撑着摇椅的扶手，两个人直勾勾地对视，沈意凭着模糊的记忆回答道：“喜…喜欢啊。”
“那我给你一大袋的糖果好不好？”
说着宋斯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大袋糖果放在沈意的腿上，糖果纸的颜色五彩斑斓还反着光。
“阿…阿衍？”
“嗯。”
“是我。”
过了片刻，沈意终于缓了过来，笑容逐渐放大露出贝齿，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只得这么眼巴巴的看着他。
……
沈意吃糖果很猛，没一会儿手上就多了很多糖果纸，她自己吃也不忘记旁边的宋斯，她吃一颗便也递一颗给宋斯。
她这边吃了好多颗，宋斯也堆成了一座小糖果山。
“少吃点，小心蛀牙。”宋斯道。
沈意晃了晃脑袋，满脸写着“我就不”，含着糖果模糊不清地说：“我又不是小朋友。”
宋斯挑眉，不予置评。
两人又瞎扯了一会儿后，沈意问：“你怎么改名了？”
宋斯垂眸，神色不明：“我爸名字里也有个衍。”
“我外公不喜欢我爸，斯衍也是思衍，我外公不喜欢。”
沈意一愣，拍了拍宋斯的肩：“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光看乳名辨认的话，不会不准吗？”
宋斯笑了，他今天笑得次数格外多：“不止，还有性格。”说着，宋斯悄悄地将沈意刚刚给他的糖果又放回到了刚刚的袋子里。
“性格？”沈意没注意到宋斯的动静，闻言问道。
“性格怎么了？我善良美丽大方可爱温柔体贴的性格太突出了？”说着沈意做出了一副思考状。
“你……”
沈意猛地看向宋斯，神情严肃：“怎么？我性格不好吗？还是说比不上你从前喜欢过的小女孩？”
一下子，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
宋斯偏过头，拉开距离。
沈意也不恼，自答道：“明明超好的。”，说着自己也不脸红，反而洋洋得意。
“你再多跟我相处相处，你一定会爱死我的。”
宋斯：“……”
“而且，说不定你会发现，我比你的初恋小女孩更好。”
沈意的这句话说得很小声，小声到沈意觉得旁边的宋斯根本听不见。
结果余光扫去时，她发现了宋斯噙着笑意的黑眸。
沈意：“……”
又过了会儿，到饭点了，宋斯想问沈意要不要回家，但看到小姑娘一副躺尸样赖在床上玩手机就没问。
天渐渐暗下来了，宋斯坐在外面的木椅上看落日。
宋斯心情好的时候就喜欢自己一个人发发呆，看看天空。
他不是特别开朗外放的性格，但开得起玩笑，也玩得开，可是天然的臭屁样让他母亲也不忍吐槽。
“阿衍啊，能不能别总板着脸。”
连陆文也常说自己：“宋斯，你这么凶以后是找不到老婆的。”
但他大多数其实不会生气就是没心情的在那，但别人就是觉得他板着张脸，凶神恶煞的。
真的很凶吗？
这么想着，沈意突然走出来：“呀，天都这么黑了，我要回家啦！”
宋斯抬头看小姑娘，此刻正伸懒腰估计刚刚是睡着了，他问：“不吃个晚饭？”
沈意笑：“糖吃多了，好饱。”
“走吧，送你回家。”
“好。”
……
送到沈意小区门口时，宋斯突然喊住了沈意：“沈夭夭。”
一时间还没习惯这个称呼，沈意听后有些发怵：“嗯？”
“你一直是最好的那一个。”
沈意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是在夸她，很顺口地接过称赞：“我当然知道。”
“沈夭夭，是全世界最好的，没人比得上。”
沈意笑着道，眼眸明媚。
过了片刻，宋斯倏地道：“我很凶吗？”
光线打在宋斯的脸上，照得他的神情明明暗暗的，清晰可见的是他深邃的眼眸和眉下三分的那颗痣。
之前的那块淤青在没人注意的时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晰的下颚线显得他硬朗，此刻他唇角处带着浅浅的笑意更显少年意气。
一点儿也不凶啊。
沈意摇头：“不凶。”
此刻，她完全否定了她从前对宋斯面貌上下的定义。
“哪怕觉得凶也没办法了。”宋斯靠近沈意的耳朵说，呼出的气让沈意觉得痒痒的。
沈意不明白。
她抬头依旧注视着他。
路灯的光很暗，照得一切事物都像泡沫般不真切。
原来，一瞬间也可以过得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