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下清爽的凉风吹落窗外金黄的梧桐叶，窗内的讲台上是激情四射，抑扬顿挫讲课的老师，陆文神情倦恹，打了口哈欠。
天气宜人正适合睡觉，可是他前天才刚被班主任拎去办公室写检讨。
他强撑精神无聊地打量着整个教室，目光最终停在了坐在他正前方的新来的转校生身上。
陆文抬脚，往转校生的椅子上踢了一脚，吱嘎的声音在老师口水四溅的讲课声下忽略不计。
见转校生把脑袋转了过来，陆文狡黠一笑，问：“喂，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转校生来的时候是做过自我介绍的，但那会儿陆文正在操场罚跑，因为进校门时没戴校卡被校长逮个正着。
转校生无言，冷漠地看向他。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屁孩，可他的五官轮廓已经初见锋利，臭屁做作的模样浑然天成。
相比起自己，陆文到现在走在路上还会被问是不是迷路了。他不爽的啧了一声，心火嗖地蹿了起来。
下一秒，两人目光在空气里碰撞，火花四射。
人与人之间的气场是会相撞的。
陆文提腿又踹了一脚椅子，还没做出下一步动作，穿越一整个教室的粉笔咻一声稳稳当当地正中他的发顶。
咯答。
“……”
“陆文！”数学老师快步走下讲台，三步并作一步飞到教室的最后一排，口水直呼呼地往陆文脸上喷，“又是你！”
“滚去外面罚站！”
喝声落下，转校生淡淡恹恹地扭回脑袋，无形之中，沉默的嘲讽荡漾在空气之上。
陆文不耐烦地嗯了一声，刚挂在脸上的冷笑已经收了起来，歪歪扭扭地站起来后，视线往前方跳了一下，方正锋利的字迹落入眼底。
再次扫过他板板正正的听课姿势，笔直的背梁，双腿并拢的坐姿，一丝不苟的表情连到着后脑勺都死板无比。
凭借着读书六载的经验，陆文能猜出这个名叫宋斯的小鳖孙是个小学霸的乖乖妈宝崽。
他暗自在心底嘲弄了一声，果然，书呆子都喜欢在妈妈怀里撒娇，然后装出个死b样子，装模作样，装腔作势。
嗬哟，看来大爷我思维活跃，语文挺好的。
心情稍好，他刚跨步走出座位，准备和老师擦边迈向外面凉风阵阵吹的教室外桃园来个正面作乐。
可是下一秒，他的短袖校服袖子就被这个长相油腻，口水多过茶的数学老师拉住了。
陆文的动作刹地止住，身形动作僵硬了一秒钟。
“你成天要摆出个烂仔样给谁看？”
好了，又要去校长办公室。。。
“来来来，也让全班同学也看看，看看你小小年纪就一个烂仔的样子！你不能跟你哥哥好好学学吗？嗯？成天坐没坐姿站没站相，第一天上课就去打扰新来的同学，你觉得你很酷吗？”
陆文骨子里从小就带着邪气，明明身高还够不到一米七数学老师的肩膀，傲慢懒散的神情却怎么都收不住。
他抬起他金贵的眼皮，浅褐色的眼眸里含笑恹恹，他点头：“对啊，这样子超酷的。”
他故意吊着嗓音学起电视剧里台湾剧男主的腔调，摆明了既然已经这样，不如就一烂到底的混混样。
如果怒火可以具象化，那么整个附小连带着他的初中部——附初，都会被这位数学老师的参天大火给烧个万里听风。
轰隆隆，火势燎原。
“你…陆文，你！你给我滚出去！！！”
在教室外面站了还没一会儿，下课铃就响了，两秒后，嬉嬉闹闹的学生撒了欢似的背上书包往外跑，生气蓬勃的笑脸与陆文沉默的闲散样形成鲜明对比。
紧接着，数学老师也用胳肢窝夹着课本和直尺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那个妈宝崽。
陆文掀开眼皮定定地看了一秒想扭头就走，“陆文，你也跟我到办公室一趟。”
果然。
陆文不情愿地提步跟上时，对上了教室里夏锦年幸灾乐祸的视线，夏锦年笑得格外贱兮，冲陆文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陆文礼尚往来回了一个国际交流无障碍的手势，然后，他回头时多了分笑的脸骤然凝固。
他看到数学老师和那个转校生齐齐扭头沉默地无言地千言万语地盯着他。
陆文：“……”
后面，陆文被数学老师拎到了校长办公室。而那个转校生妈宝崽是被请过去的……
同人不同命，陆文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当天上的太阳渐渐下沉直至卡停在西边的山顶时，陆文的哥哥——陆辞匆匆赶来校长办公室把陆文领回家。
那是宋斯第一次见陆辞。陆文和陆辞的五官有八分像，但他们俩却是完全不同的人。
陆辞格外阳光温柔，唇角勾起时微风拂面，他伴着黄昏从门外走进来，连落日下归家的鸟儿也为他驻足。
校长语重心长，说着陆文听了不下三百遍的话，“陆辞啊，你要教好你弟弟不要让他再这么学坏下去了，知道不？”
“陆文你也是，那么好的榜样就在你身边，你要好好向你哥哥学习。”
数学老师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冷笑一声，“他只要乖乖不捣蛋，我就谢天谢地咯。”
平时傲得不行的陆文正垂着脑袋一言不发，他跟陆辞约定过面对这种场合他就要保持这种姿势等他来说话。
陆辞应付老师格外有一手，三言两语就把刚刚火冒三丈的校长和数学老师哄得呵呵笑。
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之后，校长把他旁边的转校生宋斯往陆辞面前推了推，开着玩笑话说道：“陆辞，陆文的他们新转来的同学，不知道跟你有没有得一比噢。”
陆辞嗯了声，微微俯身迁就宋斯的身高，他柔和明亮的五官清晰地落入宋斯眼底，他本能地想要往后退一步却硬生生止住了。
这个动作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可陆文和陆辞都注意到了。
陆辞轻轻地看向他，说：“你好，我叫陆辞，是陆文的哥哥。”
闻言宋斯没做出什么反应，只是礼貌性地点头回复道：“我叫宋斯。”
陆文心里冷呵一声，装模作样。
陆辞只大陆文三岁，可他却已经跳级升到高中部了，物理数学化学竞赛三项第一，其中的数学项目是国赛级别的。
这种现象级学霸对正在发展期的白云市来说是难得一见，可遇不可求的。
成绩下来之后，陆辞直接登上了白云日报。天才学霸的名头响彻云霄，附小附中一战成名。
陆文人小但心思多，随便估摸一会儿就了解个大概——校长老师是故意把宋斯叫过来和他一起，就是想让他哥陆辞带带这个新来的转校生。
这个宋斯新来的转校生能有他哥这么厉害？
开玩笑。
无聊地看着这些人又唠叨了一会儿后，陆文终于可以如愿收拾书包回家了，他刚踏进门就被躲在门后的夏锦年吓了一跳。
“你神经啊？”陆文骂他：“躲门后拜神啊你。”
夏锦年当即回了一嘴国粹，看到陆文身后的陆辞后又连忙收了回来，讪讪道：“刚刚有保安巡逻。”
陆文不解，冷冷地没有感情道：“你傻逼啊，那你先回家不就好了。”
“嘿？”听着这话，夏锦年差点儿就摁不下喉间的脏话，他恨恨道：“那你以后自己打游戏机好了。”
“……”陆文连忙回道：“行行行，感谢你放学等我好了吧。”
“好了好了，”陆辞原本挂在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将手往外推了推催促道：“快收拾书包，我带你们去买零食吃。”
话落，夏锦年乐开了花，拉着陆文就往座位跑，但另一边的宋斯闻言反而不动了。
心细的陆辞留意到之后，俯下身轻拍了一下宋斯的肩膀，“宋斯，你也去收书包，已经很晚了。”
宋斯愣了愣，随后点头。
虽然才傍晚六点，但对于四点五十就放学的小学生们来说这简直晚到不能再晚了。
原本喜悦的心情在看到三人手中人手一根的冰棍之后骤然下降，凭什么这个装b崽也要他哥送回家。
一板一眼的，一看就是个死脑筋，干什么都是一副面瘫样。
看着陆辞笑脸硬贴冷屁股地跟这个臭屁讲话聊天，陆文搞不懂跟一个面瘫有什么好说的，他除了说点头和是还会说什么？
好不容易送他回家只剩他们三个人，陆文开始给陆辞发难。
“哥，你理他干嘛，我又不认识他。”陆文抿着唇，语气格外不爽。
“你同学诶，”陆辞看向他，“玩两天不就好了。”
陆文呿了一声，“谁要跟他那种人玩。”
“陆辞哥，你别理他，”夏锦年含着冰棍字语含糊地解释道，“陆文他小心眼，吃醋了。”
“谁吃醋了！？”陆文倏地瞪大双眼，红晕一瞬间爬上脸颊，“我没有！”
平时闲散傲慢，仿佛看不起任何人的陆文，到底还是一个十一二岁，还是个会吃醋的幼稚小学生。
他咬牙地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吃，醋。”
“我就是单纯看他不爽。”
“好好好，”陆辞怕再不哄他，他今天晚上又要赌气不吃饭了，“你没吃醋，是锦年说错了。”
夏锦年刚要反驳，就对上了陆辞哥朝他眨起发亮的眼睛，好吧……
他斜眼一看，果然，陆文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哥宝男。
夏锦年不说话了，低头认真吃冰棍。
嗯，凉的，甜的。
共享单车在黑夜里穿梭，少年人的回忆在风声回荡中翻滚。
陆文伸出手拍了一下在他旁边骑车的宋斯，问：“我说你那会儿是真傻逼，跟谁学的？”
“滚。”
宋斯脱口的单字音格外干脆而且掷地有声，陆文听后顿了一秒。
陆文：“……我艹？”
“宋斯你tm死了。”
“怎么？”宋斯一笑，“你到现在还想踢我的椅子？”
“你腿够长吗？”
说完，宋斯先是眉眼微挑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腿，随后别有深意地打量了一下陆文踩着踏板曲着腿。
陆文：“……”
虽然陆文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事实是——开学初的体检，他，比宋斯，矮，0.5厘米。
我去他的0.5！
听着他们闹，夏锦年的困意已经被完全吹散了，但他的思维仍有些发散。
他依稀记得陆文与宋斯两人曾经针锋相对的模样。
但他快要不记得陆辞了。
六年不到，曾经最亲切亲近的哥哥竟然在记忆里悄悄淡化了。夏锦年心头抽了一下，苦涩缓缓荡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