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之时,光羽辰和大长老找到花海的冰雪舞,看见了气息全无的雪凉柔,便知结果已无法挽回。
光羽辰见冰雪舞的蓝粉发色有些心惊,他轻轻碰了碰冰雪舞:“冰儿......”
冰雪舞缓缓抬头,蓝粉异瞳又是让光羽辰一颤。她声音低哑地开了口:“冰雪族,现在怎么样了?”
“战况终于得到了控制,援军协助大长老一同将所有敌军彻底清理。”
“我的姨父姨妈,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都受了较重的伤,好在没有伤及性命,伤势得到了缓解,不过需要时间慢慢调养。”
冰雪舞轻轻放下雪凉柔,向大长老拜了下去。
“雪舞替冰雪族谢过大长老的相助之恩。”
大长老忙扶起她:“雪舞!你何须对我行如此大礼!”
“大长老从前向来不插手远古十二族的,今日为了我冒险破例,此恩情雪舞记下了。”
大长老叹道:“丫头啊,只要你没事就好,大长老不需要你记什么恩情。眼下冰雪族被重创,你的父母......我知你心里难受,但还是要尽力振作啊,你的族人都在等着你呢。若你也倒下了,冰雪族会垮的。”“......我知道。”
冰雪舞站起身,用法术将雪凉柔、冰轩灵以及沿途的族人尸首带走了。
大殿前已腾出一大片空地,是用来暂时安放死者的。
冰雪舞先安置了冰轩灵他们,又将雪凉柔安置在了冰凌霄的身边。
雪凉莞踉跄地跑过来,跪倒在雪凉柔身边痛哭。
“姐!姐!你怎么扔下我走了!你让舞儿怎么办!让我怎么办!让冰雪族怎么办啊!”
接着她搂过默默跪在一旁的冰雪舞:“舞儿!你怎么了?怎会变成这般模样了!”
冰雪舞抚摸着雪凉莞背脊,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还能来安慰他人的。
“姨妈别担心,我没事......现在,还不是我们悲伤的时候,冰雪族,只能靠我们了......”
雪凉莞胡乱地抹着眼泪:“对。对,族人还在等着我们。”
一旁站着的冰寒淞也忍住了悲伤:“舞儿,眼下哥和嫂子都离开了,冰雪族没了统领者,你是他们的女儿,应当继承......”
话未说完,却见冰雪舞摇头:“不,谁说只有子女才能继承王位。姨夫,如今我已恢复族人身份,要承担的责任重之又重,但不代表我有统领好两族的能力。你与姨妈身为冰族和雪族的二殿下,同样拥有继承的权利,加之一直都是你们打理族内事务,我想你们比我更有资格接管冰雪族,成为新一任的冰王雪后。而我,也会尽全力协助你们,让冰雪族重新回到巅峰。”
雪凉莞还在犹豫:“可是......”
“姨妈,别再推脱了,现在的我真的还不够资格做冰雪族的君王,我恳请你们,同意吧。”“......好,我们同意。”
冰雪舞单膝跪下,向冰寒淞和雪凉莞行族人之礼:“恭贺冰王雪后继位!”
余下的所有冰雪族族人也跪了下来:“恭贺冰王雪后继位!”
雪凉莞将冰雪舞扶起,眼泪止不住地流,冰雪舞抬手替她擦去:“姨妈别哭,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
接下来是冰雪族内部的善后工作,冰雪舞让大长老和光羽辰先回学院,又送走了其他族的援兵。
她不断地找事做,让自己不要闲下来。
战争后的尸首需尽快处理,不然会有得瘟病的可能。
冰雪舞不喜不悲,静静地望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她眼前慢慢化为灰烬。
她把冰寒淞和雪凉柔的骨灰混在一起,葬在了冰雪族的灵堂里。
生前她的父母没能死在一处,现在只能用这种方式弥补一二了。
冰寒淞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务,冰雪舞则和雪凉莞继续置办后事。
寒悸因功被提携成为大将军,伤势稳定后他便去帮忙整顿军队了。
雪凉莞问冰雪舞要不要叫冰潇源和雪南薰回族里帮忙,冰雪舞摇头:“眼下大长老将消息带回去,他们已是悲痛,若看到族中变成这般模样,只会更难受的。我应付得过来,不必叫了。”
冰凌霄和雪凉柔身殒的消息传回,冰潇源夺门而出,把自己锁在了寝殿里。
雪南薰则哭倒在风飔怀里,直至哭晕过去。
风飔抱她去了寝殿,其他人皆是沉默地待在厅堂。
碧璇抹着眼泪问道:“我师父,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恢复了族人的身份,正在协助新任冰王雪后处理族内事务。”
光羽辰低声道:“你们守了一夜了,都回去休息吧,等冰儿回来见你们这样心里会更难受的。潇源和南薰这边也帮忙看着点,别做出什么傻事来。”
雪南薰很快转醒,继续哭了起来,她太过悲痛,风飔的安慰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这时冰雪贝出现了雪南薰寝殿门口,她对风飔道:“风飔,雪舞是我的主人,主人的家便是我的家,如今冰雪族遭此大难,我同南薰一样难过,这样的心境我比你更懂,让我来陪陪南薰吧。”
风飔觉得她所说有道理,便点头:“好,那你帮我好好哄哄薰儿,我在门外守着,有什么事就叫我。”“好。”
风飔走后,冰雪贝摸了摸雪南薰的头发:“南薰,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因为我现在和你一样。”
雪南薰抱住冰雪贝大哭:“雪贝!我的姨父姨妈死了!冰雪族也遭到了重创,族人受尽磨难,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我要为族人报仇,还要揪出那个泄露暗道的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冰雪贝缓声低喃:“好,我们要报仇,我们不会放过他们。”
可雪南薰不知道,若是此刻她能看到冰雪贝的脸,便会发现她的一双眼里交织着恐惧、兴奋、愧疚、疯狂,这是一张扭曲可怖的面容。
冰雪舞从天亮忙到天暗,终于暂时将冰雪族稳住了。
她以整理遗物为由,去了冰凌霄和雪凉柔的寝殿。
她走过每一处角落,抚摸每一件东西,想把这个满是她父母气息的地方记得久一点。
床头有本书,冰雪舞拿起来看了一下,原来不是书,是一个日记本。
看这秀气的字体,应该是雪凉柔的,雪凉柔竟还有写笔记的习惯。
冰雪舞翻开来看,里面没有具体日期,倒像是匆匆写上去的随笔。
第一页:这是舞儿离开的第六天,我每日都活在痛苦中,凌霄和我一样难受,但他还在努力安慰我,我不想辜负他的良苦用心,便不停地找事来做分担我的注意力。这本日记,以后就用来记录我难熬的岁月吧。
第四页:白沁偷偷去看过舞儿了,说她好像已经开始适应了雪山的生活,山中灵兽还会照顾她,叫我安心一些,可我听完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我的女儿本该像其他孩子一样享受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可如今......真羡慕白沁啊,还能看舞儿一眼,不像我,因为那该死的预言,被迫与女儿分离,连看一眼都不允许。
第十二页:源儿今日说想姐姐了,凌霄暗自伤神的时候也被我撞见了,我们一家都在记挂着舞儿。若没有清除族外人的记忆,舞儿应该会得到更多人的记挂。
第二十五页:今日是舞儿的生日,我没忍住,哭了一场。凌霄回来时候眼睛是红的,他肯定又躲起来哭完才回来的,他总是不愿在我面前落泪。他把自己灌醉了,先不写了,我要去照顾他了。生辰快乐,我的宝贝女儿。
第五十二页:光炜和柔芊眠这两个人真是恶心透了,光老爷子前脚刚离世,后脚就赶来巴巴地来我族退亲,这几年真是委屈了他们儿子不成!若不是三族老人的意愿,我还不愿和你那光族有婚约呢!退了正好,冰雪族不愿与这种趋炎附势,唯利是图的族搭上关系,我的女儿更是看不上你们那个晦气的儿子!
第八十一页:今日不知怎的,源儿就是要见姐姐,吵得厉害,怎么哄也哄不住。我气极下给了他一巴掌,又抱着他哭了半天。他应是被吓到了,之后沉默了好久,也再没有提过关于舞儿的事了,我好心痛。
第九十六页:寂沕花海又开了,我几乎每日都去照顾。舞儿回来若是看到花海还在,应该会开心吧。
第一百零九页:这几年养成了一到深夜就喜欢跑到外面对着雪山方向坐着的习惯,凌霄说我现在身体不好,别总这样,我知道他为我好,但总是忍不住。
第一百二十一页:白沁说舞儿一直在钻研修行,她天赋这么高,将来一定会有大作为。听说还收养了一只小雪狐?有个伴陪我女儿也挺好的,要不然她一个人太孤单了。
第一百四十四页:感觉最近脾气越来越坏了,很焦虑,尤其是提到舞儿的事就忍不住发火,凌霄也被我惹生气了。一年又一年,何时是个头!
第一百九十七页:看着薰儿对凉莞撒娇,总是在想,自己还能不能有机会重获母女安乐的日子。
第二百一十八页:还有一年!舞儿就要十八岁了!我就能接女儿回家了!
第二百二十页:舞儿失踪了!我快要疯了!就差一年!预言被破掉了,那我之前挨的所有痛苦又算什么!我要我的女儿!
第二百三十三页:还在暗中寻找舞儿的下落,因为是公主,连失踪都不能大张旗鼓地寻人。无数次的想,若我们是寻常人家的一对母女,是不是就不会活得这么累了?
第二百五十七页:寻了半年的女儿,竟是和薰儿一直在霖犀学院,命运真是可笑。可为什么我等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不认我,还对我充满敌意?我好难过好着急,我突然发现原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了,明明只是想示好的,为什么等我反应过来已经采取了过激的方式?舞儿,对不起。
第二百六十四页:现在回想起来,这桩婚事确实过于仓促荒唐,秋恩是个好孩子,但性子温吞不适合舞儿。我就是急着将舞儿安顿好,可看样子又是弄巧成拙了。还有那身嫁衣,我亲手赶制的,现在可能被舞儿撕碎了丢在某个角落了吧。毕竟,她那么厌恶我。罢了,愿舞儿以后能找到一个真正爱她满眼都是她的男孩子做丈夫吧,只要她喜欢,无论是谁,我都会祝福。唯一值得开心的是潇源好像和舞儿关系有了好转,能接受弟弟了,什么时候可以接受我呀?
第二百七十一页:舞儿三番五次逃跑我真的累了,与其这样,放她去闯荡吧。以前等着舞儿回家,没想到离开雪山后我依旧要等舞儿回家。为什么我这一生总是活在等待里?我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样的日子?
第二百八十六页:族人觉得既然找回来应该去承担责任了,笑话,我的女儿苦了这么多年怎么就急着做这些?不能因为她是圣女就什么都是应该的!我和凌霄还能分担,不用舞儿来承担,她只管快乐无忧地生活便好。
最后一页:女儿同意和我回来过生日了,虽然看着不大乐意。十八岁生辰我们为她精心准备了一场成人礼,最重要的就是让她开心,庆祝她以后是个成年人了。我是不是可以期盼我们的关系会越来越好了?舞儿,什么时候才肯叫我一声母后啊?一晃,我都等这么多年了。
合上日记,冰雪舞蹲在地上,把日记本紧紧地抱在怀里,哭泣声低低地在整个寝殿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