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时的钟声在远处的黑夜遥遥响起,血逸幽落寞地低声补了一句:“你听,钟声响了,我的生辰到了。”
“叮。”
琉璃酒盏撞在一起,血逸幽讶然抬头,冰雪舞摘下面纱,仰头将酒盏的酒一饮而尽。
“听说酒能解千愁,那今夜就让两个苦命的人,借以此酒来得到暂时的解脱吧,我陪你一醉方休。”
血逸幽收回讶然,勾起唇角也将酒一饮而尽。“好,我们一醉方休。”
冰雪舞又为自己倒了一杯细细品尝:“入口醇厚幽香,又带了些许酸涩,感觉不一般,不知是何物所酿?”
血逸幽手腕一转,指间已拈了一朵血色小花放在冰雪舞的掌心。
“自然不一般,此乃我的本命花血影所酿,所以全天下这酒的味道独一份。”
“血影?”“嗯,影子的影,很普通的名字吧。”
“本命花可是代表着你,不普通,好听的,就像酿出来的酒一样好。”
血逸幽给冰雪舞细致地剥了只螃蟹:“来,吃个螃蟹吧,九月正是吃螃蟹的好月份,这个时候的螃蟹蟹黄很肥的,尝尝看。”
冰雪舞夹起蟹肉放进嘴里,逸开的鲜味冲击着脑海中最深远的记忆,她的手一抖,筷子落在了桌上。
冰雪舞捂住双眼,许久没再说话。
血逸幽也沉默着,继续剥着手里的螃蟹。
半响,冰雪舞才闷声道:“好多东西,都感觉好熟悉,熟悉的样子,熟悉的味道,尽数停留在六岁那年了。真快啊,一晃做了十一年的活死人了......”
“你才十七岁,日子还长,不要活那么累了,别把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灵动磨没了。”
“你又才多大,活得轻松了?”“虽然也十七,但总归比你大上三个月,来,叫声哥哥我听听。”
冰雪舞的脚在桌下踹了血逸幽一下:“说两句就不正经,想听让你亲妹妹叫啊。”
“你不懂,我妹喊我哥和你喊我哥感觉是不一样的。”
“切,有什么不一样的,再说了,心里压了十几年的噩梦,换做是你,你活泼一个给我看看?你灵动一个给我看看?要求还挺多,我还说你过于老成缺了阳光热血的劲呢。”
“打住打住。”血逸幽忙又塞给她一杯酒。
“你我半斤八两好吧?我不说了,喝酒吧。人嘛,总归要学会苦中作乐的,不然这日子怎么熬啊?”
玉壶的酒转眼过半,冰雪舞往日的冰冷化成悲伤的水,眼神淡去漠然精明,仿佛上了一层雾气看不清了。
她踉跄走到围栏旁靠着,曲起双腿抬头看向夜里的点点星光,凉风吹散了她的碎发。
看着看着,冰雪舞突然笑了:“你说人哪,既然活得辛苦,为何还是不肯死呢?”
血逸幽有些茫然地放下筷子:“是啊,为什么呢......或许,是世间有了牵绊,没法放下吧。我若死了,我的母妃和妹妹在那腥风血雨的血宫里该怎么活下去?又或许,是我不甘心,有些人活得呼风唤雨,好不快活,凭什么我却只能活得小心翼翼?再或许......”
血逸幽声音低了下去,记忆中有人在朝他笑。“再或许,我还在等一个未实现的承诺啊......”
“你瞧,你要活着的理由这么多,那我呢,是什么?仇恨吗?”
“你也有牵挂的人啊,你身边不是还有朋友吗?”
“朋友......他们没了我,生活可以继续的。而我,是想让当年所有伤我负我之人,付出应有的代价。”“什么代价?杀了他们吗?”
冰雪舞攥紧栏杆:“......我不清楚。”“你下得了手吗?”“......”
冰雪舞面容流露出几分痛苦之色:“人若真的能做到无情无欲,何至于让自己痛苦犹豫?我因觉得小辈无辜懵懂无法痛下杀手,我因觉得老人衰微体弱而徘徊不决。就连那造成我如今悲惨命运的人,也因我一直避而不谈却永远存在的该死血缘而无法直面。为什么,为什么?明明错的人不是我......”
血逸幽的手紧紧握着,印象中那个倔强不屈的少女,今夜在他面前毫无征兆地碎掉了,可他现在慌得想把脆弱的她重新包裹起来。
冰雪舞想再倒一盏酒,血逸幽起身拿走了她手中的酒盏:“别喝了,你醉了。”
“醉了?”冰雪舞歪着头指了指还剩下一小半酒的玉壶,“还没喝完,怎么会醉了呢?”
“不喝了,听话,我们不喝了。”
血逸幽抬手解开冰雪舞的头发,高高束起的马尾披散下来,掩住少女泛红的眼角。
血逸幽轻柔地揽过她,她的额头抵在他温热的胸膛上。
“没有眼泪又怎样,我知道你在哭啊......”
“冰凰虽然可以涅磐重生,但过程依旧很痛......”
“至少此刻,请你哭出来吧,不要再忍了......”
冰雪舞的手一点点环住血逸幽的腰,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响起:“我好累啊,血逸幽,我真的好累啊......”
血逸幽抚着少女颤抖地背脊,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
小冰凰,我很荣幸能让你对我倾诉那些不堪过往,我也愿,为你分担所有世间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