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苍在昏迷中噩梦连连。
时而,他梦到临鸢掏出一柄匕首,狞笑着刺进了他的胸膛。
时而,他梦到临鸢一身白衣染血,倒在地上,生气不知。
“阿鸢!”暮苍猛得惊醒,汗湿衣襟。
暮苍环视四周,宫人们一个个低眉顺眼,没有一个人敢看他。
暮苍的心中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阿鸢这几天,不是一直在他身边待着吗?怎么现在不见人影?
按照阿鸢的性子,她也不是个“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人。
“阿鸢呢?她在哪儿?”暮苍眉头紧锁,沉声问道。
宫人们面面相觑,最终一个胆大的小太监硬着头皮开口道:
“熙、熙宁公主她自愿前往骁国和亲去了。”
暮苍感觉脑袋轰的一声,血气上涌,喉咙一阵腥甜,猛得呕出一口鲜血。
暮苍眼皮一翻,又栽到了床上,不省人事。
一众宫人见状慌了神,喊太医的喊太医,叫皇帝的叫皇帝。
临鸢那边倒是轻松得很。
临鸢该吃吃,该喝喝,丝毫没有将死之人的自觉。
马车上突然一阵颠簸,外面传来了一阵吵嚷声。
一伙穷凶极恶的土匪拦住了车队的去路。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虽说这次和亲两国都做足了准备,但是到底比不上对这一带颇为熟悉的土匪。
因此,从一开始,卫队就落了下风。
而那两位自称是“骁勇善战之人”的骁国使臣,一见这场面,跑得比兔子还快,早就没影了。
外面刀兵交接,打得惨烈,不时有惨叫声传来,随行的小侍女吓得脸色惨白。
临鸢正轻拍着小侍女的后背安慰,马车的帘子就被掀了开来。
一个侍卫痛苦地捂着伤处,咬牙道:
“公主,咱们遇上土匪了,小人现在护送您离开,必须得保证您的安全。”
临鸢点点头,随手牵了匹马,一手揽着小侍女,一手拽着马缰绳,跟随刚刚的侍卫离开。
远处,打斗之声渐息,土匪们人多势众,侍卫们不敌,纷纷倒下。
土匪们纵马来追临鸢,临鸢仗着马术精湛,硬是把土匪们甩到了后面。
临鸢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早晚会被追上。
临鸢驾马,突然加速,跑出了一段距离。
临鸢把小侍女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嘱咐她不要出来,找到机会后逃走。
如今这种情况,能活一个是一个。
临鸢调转马头,朝河边跑去。
到了河边,临鸢跳下马,此时的马再也跑不动了,呼哧呼哧直喘,直接栽倒在地。
临鸢气定神闲的找了块石头坐下,静静地等着土匪追过来。
要是放在平时,几个土匪而已,临鸢根本不怵。但是她不能动手,她现在是在给暮苍造劫,这一次,她必须死。
临鸢又在小本本上记了一笔,她这么卖力,日后一定得让帝君给她加鸡腿才行。
土匪们追到了河边,见临鸢落单,脸上不由得露出淫邪之色,他们已经迫不及待要把临鸢掳回去了。
临鸢的脸上现出嘲弄之色,转身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土匪们急切地上前去抓,却连临鸢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临鸢在脚上绑了一块大石头,因此急速地下坠,连从水中冒出头来的机会都没有。
咕噜咕噜,水面上冒出了一串气泡。
临鸢闭上双眼,呛咳了几声,感受到寒冷的河水灌入了她的口鼻,流入肺中。
胸口处,一阵阵闷痛传来,她感觉她的肺要炸了。
长发随水流而动,衣袂在水中摇摆,临鸢逐渐失去了意识。
土匪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不过,虽然美人没得到,但是也搜刮了一堆价值不菲的珠宝。
看着土匪们离开,被临鸢藏起来的小侍女再也忍不住,捂嘴大哭起来。
刚刚的侍卫也有幸逃过一劫,他一瘸一拐地找到了小侍女,询问临鸢的下落。
当他看到嚎啕大哭的小侍女,顿时明白了一切。
小侍女心一横,想要撞树自尽,随临鸢而去,却被侍卫一把拉住。
“熙宁公主可有留下什么话?”侍卫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小侍女的眼前浮现出了临鸢温暖的笑脸,临鸢说:“别哭,好好活下去。”
出了这样大的事,两人一刻也不敢耽搁,需得尽快报给临近的州县,然后层层上报,报给皇帝。
马匹在刚刚的动乱中非死即伤,两人就凭着自己的一双脚,硬是在天黑之前赶到了最近的县衙。
县令不敢怠慢,八百里加急,一路把消息递到京城。
皇帝又惊又怒,同时害怕骁国就此事大做文章,为难于他。
在这样火急火燎的关头,皇帝还不忘吩咐下去,对暮苍封锁消息。
暮苍这几日稍有好转,可经不起再次的刺激了。
临鸢投河以后,周边州县的县令一得了消息,就马不停蹄地安排捞人,奈何没日没夜地找了几天,全无发现。
临鸢的神魂此刻正飘在这里,她真的很想出声提醒这些差役:
不用找啦,都被鱼吃没了,你们顶多捞出一具血乎刺啦的骨头来,别到时候吓着你们。
只可惜,差役们看不见临鸢的神魂,也听不到临鸢说话。
于是临鸢就这样坐在河边的树杈上,看着差役们从当初的干劲满满,到稍有懈怠,再到无功而返。
暮苍的伤一日一日地好转,但他依旧没有见到临鸢。
每次他想要抓一个宫人来问问,宫人们都三缄其口,仿佛“临鸢”两个字是什么不能触碰的禁忌。
他知道皇帝对此下了封口令,这也意味着阿鸢可能凶多吉少,否则,为什么会禁止谈论这件事呢?
暮苍的精神面临崩溃,经常对着一个地方枯坐,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近乎自虐一般,只想知道那个他心中已经有了预料的结果,哪怕他可能承受不住。
最后还是皇帝看不下去了,组织了许久的语言,委婉地告诉暮苍,临鸢已经身故这件事。
暮苍双腿发软,当场就瘫在椅子上起不来了。
皇帝只说了个“节哀顺变”就走了,留给了暮苍消化情绪的时间。
皇帝本以为暮苍得有一阵子萎靡不振,谁知就在第二天,他就早早地看到了暮苍晨起练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