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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野狼之死(1 / 1)


第六章 野狼之死

鱿鱼最近去了一家地下赌场打工,因为在那里每天可以拿到丰厚的小费。赌场开在一家茅台酒商店的地下一层,很隐秘。来来往往的赌客非熟人介绍不得入内。据说,滨城很多人在里面悄悄发了大财,也有很多人在里面倾家荡产。

“ 小爷,我昨晚在赌场上班的时候听到一个消息。”

冯哲雨靠在篮球场网上,一边拿毛巾搽汗,一边接听电话。雪美在旁边隔着几米的距离含情脉脉的注视着他。

“快说,什么消息?”

“昨晚我服务的包厢里有两个赌客,一个是火腿厂的杨老板,押上了整个工厂,另一个男的我不认识,他的赌注相当奇怪,好像是他养女。但他说出他养女的名字时吓了我一跳,是梦阳。也就是你那天伸手相救的女孩儿。”

“那最后呢!他俩儿谁输了?”冯哲雨开始感到喉咙紧绷。

“当然是梦阳的养父。杨老板在我们这里几乎从来没有输过。她养父说今天晚上还要再来一次,说什么手里有一些值钱的邮票,我看他是输红了眼。我听见他偷偷的告诉杨老板,说等他养女参加完电视台举办的舞蹈大赛就让她去杨老板的火腿厂当会计,给他做小老婆。”

冯哲雨咔嚓一下把手里的诺基亚手机捏裂了,雪美走上前,给他搽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他看了一眼雪美,声音平静,对着手机讲了最后一句,

“知道了,今天别去上班了,在家里好好休息一天陪陪你老爸,再见!”

“啊?”电话那边的鱿鱼似乎很惊讶,他老爸两年前已经去天堂了,但也没敢多问,“好的,小爷,听你的安排。”就挂上了电话。

“谁呀?” 雪美问。

“我一个哥们儿,他老爸生病了,我让他在家里休息一天陪陪他父亲。”

“哦!” 雪美笑了,心想他可真是一个善良体贴的男孩儿,今晚她爸爸见到他一准儿喜欢他。

梦阳和野狼游荡在梦海清的房间,在他床头找到了半包剩下的烟,狠狠吸了一口,差点儿呛晕。又翻了一下他床头柜上的色情,还有各种中华菜谱,颜色鲜艳欲滴,朝他的精神世界吐了口口水,翻遍了所有的抽屉,还是一无所获。

她踩在凳子上,从最上面的柜门里发现一块儿可以移动的木板,移开后终于摸出来一只绒布眼镜盒,心里禁不住窃喜,翻开它,发现里面花花绿绿的邮票比之前又多了很多。当她拿着绒布眼镜盒离开房间的时候,又从抽屉里找出几张毡巴的照片,掏出弹簧刀,把他的照片划的稀巴烂,烧掉,让他去见阎王爷。

即使这样也还不够,她又跑回自己的小房间,用涂鸦的心情写下一首歪诗,欣赏了一下又把它撕碎了。

她躺在狭窄的木板床上,点根烟,吐出一团迷雾,看到天花板上悬空吊着一只小蜘蛛,在那儿荡秋千。

“小蜘蛛,我还要不要上学呢?”

“小蜘蛛,我还要不要参加舞蹈大赛?”

小蜘蛛不回答,她用烟头烫死了它,它弹了几下爪子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她为了默哀了两秒,把天花板上掉了一半的干泥灰扯下来给它陪葬。

她光脚来到院子里,盯着那一簇簇的蔷薇花,花芯是淡黄色的,泥土里的栀子花也是淡黄色的,所有的花草随风摇摆,她真想死在它的芬芳里。

在那芬芳之中,是桂阿姨留下的鱼池,她喜欢养锦鲤。自从她走后,养父的摩托车挥发出的机油把鱼全部毒死了,无一幸免。她坐在鱼池边,抚摸着鱼池的边缘,就像抚摸着桂阿姨昔日遥远的青春与美丽,就像抚摸着她少女时代也曾有过的爱情梦幻,而现在这一切都恍若隔世,她往池水中扔进去一朵又一朵蔷薇花瓣,祭奠着她的青春。

“年华似水,似水年华,这漫长的普鲁斯特的一生,我究竟该如何度过?”

她的泪水忽然决堤,心中涌起无尽的痛苦和悲伤,她不知道这悲伤来自何处?还是来自这贫困潦倒的破烂屋子里的某个角落散发的气息,让她无法喘息。她以为自己是可以改变一切的女巫,可她不过是个活在自我幻想世界里的可怜虫而已。这所黑暗的房子,这个压抑的院落,即使开满蔷薇花又如何?即使装满栀子花香又如何?就像黑暗的牢房,没有光没有温暖,只有冰冷,孤独和绝望。只有咒骂,毒打和怨恨,真不明白像我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还要活下去?

从她朦胧的泪眼中望过去,那一潭幽深的池水散发的光泽越来越诱惑,她忍不住跳了下去,跳进那深不可测的温暖。她浓密的秀发和暗绿色的水草纠缠在一起,她柔软的衣衫和白色的蔷薇花瓣相依偎。她的灵魂变得越来越轻,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重,她一点点沉入水底,一点点沉入数世纪以来的沉寂与虚幻。她看见三岁的她,她看见站台上美丽的妈妈转过身来,惊慌失措的把她抱在怀里,紧紧的抱在怀里,她不知道这一刻是天堂还是地狱,她只知道这就是幸福的味道,如此的美妙,她的嘴角漾起幸福的涟漪。

“砰!” 一声枪响,震耳欲聋,让她从寂静的天堂回到人间。她从水底钻出来,跑到后面屋子里的窗台上看。后院大门口围满了人,有个在人群中极其显眼,高高瘦瘦的身影正是李浩。

他手里拿着一把猎枪,被身边的几个警察按住了,与他对峙的是住在巷子对面派出所的所长,他手里拿着一把真枪。今天是周六,他不上班,喝得满脸通红,看样子是被李浩气疯了,像只野兽般不断咆哮着。

“赶紧把他抓起来带走!”他吩咐几个年轻的警察。

梦阳知道李浩肯定是过来找她的,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如果所有人知道事因她起会将会怎么看她?

“我就是想让蔷蔷帮我叫一下我朋友,她不愿意,还骂我。然后这个警察就拿枪怼着我的脸,说我是流氓。”李浩被人反绑着胳膊一再向几个警察解释。

“把张所长也带走。”一个老警察对派出所的所长说,“对不起呀,兄弟。请你也配合一下。”一行人在众人的围堵中向路边的警车走去。

派出所的张所长惊讶的看着这一切,还没有从醉酒中缓过神来。感觉自己很狼狈。

“我不会因为喝酒被撤职吧!可今天是周末啊!”他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这个小兔崽子,也不知道好好的从哪儿蹦出来的。”

幸运的是李浩并没有向众人提及梦阳的名字。他从小到大大概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吧!一向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一点儿委屈,一丁点儿冷言冷语也受不了,他觉得这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他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或许是他把自己的感情压抑的太久了,日积月累变成了一种仇恨。他今天上午和几个高中同学去郊区打猎,心猿意马什么也没有打到,喝了几杯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就一个人从饭店跑出来找薇薇,摩托车上还挎着他的猎枪。好了,现在终于全部爆发出来了,他感到内心好受了许多。

临上警车的时候,梦阳听见他大声喊他自己的名字,“对不起,李浩!我走了!”

梦阳出门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牵着她的野狼游荡在大街上。它黑漆漆的皮毛像缎子一样油亮发光,两只耳朵耸立着,看起来威风凛凛。她穿了一件紧身背心,一条牛仔短裤,白色的运动鞋,高高束起的马尾随风飞扬。野狼则警觉的扫视着眼前的一切,所有的行人都对他们行注目礼。她一手拿着冰激凌,一手牵着野狼,欣赏着城市上空的晚霞,漫天的火烧云层层叠叠,像遗落在天边的梦境。她在梦境里看到了冯哲雨,又想起了李浩,不知道李浩会不会被关起来坐牢?他那个法院院长的父亲会教训他吗?她感到一丝幸灾乐祸,谁要他那么轻狂,这是一件好事,免得他再来找她。一个年轻男子骑着单车只顾朝她望,差点儿毙命于疾驰而来的汽车轮胎之下。

她敲了敲干娘家的门,没人。然后从门前的地毯下面找到一把钥匙打开房门,把装满邮票的眼镜盒塞进她的床头柜,附了一行潦草的便条,还在旁边画了一只可爱的小熊猫,

“干娘,以后别再让人给你骗走了。”

梦阳从干娘家里出来的时候,天边乌云密布,月亮躲进了云层,滚滚雷声夹杂着闪电映亮了半个夜空。雨滴不耐烦的咂落下来,行人被赶到路边小商店的屋檐下躲雨,她和野狼依然在雨中行走着。等她回到家推开大铁门的时候,看见高海清正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等着她,

“邮票呢?”他问。

“什么邮票?我不知道啊?” 她感到一阵慌乱,嗅到黑暗中的可怕气息。

“你过来。”

她战战兢兢的走过去。

“啪!”一个耳光从黑暗中抡了过来,

“去你妈的,还给我撒谎,你今天是不想活了,是吗?”

高海清操起早已准备好的皮带朝她身上恶狠狠的抽打过去,她夺路而逃,正当她开门的时候,他从后面揪住了她的头发,把她拖到了鱼池边,把她的脑袋按进了水底,野狼在旁边着急的吠叫。

“说,你这个小婊子,是不是你干的?”

她意识到他彻底失去了理智,水从她的鼻腔流进了气管,完了,我死定了。

他把她一把拽到地上,又举起了皮带,她眼前一黑,疼痛使她晕了过去。当她从剧烈的咳嗽中睁开眼睛,皮带又朝她狠狠的挥舞过来,野狼从黑暗中冲了过去,咬住了他的胳膊,她吃惊的看着野狼,它从来没有扑咬过他。他像受伤的野兽般嗷的大叫一声,把皮带丢到了一旁。

“你这个该死的畜生!今儿我先弄死你。” 他跑进屋拿了根铁棍,野狼冲到她前面,挡住了自己的小主人。他举起铁棍,野狼并没有像平日那般躲闪,反而向他勇敢的迎上去,他朝它的脑袋猛击过去。梦阳听到野狼头骨碎裂的声音,它的身体软绵绵的倒了下去。血从它的脑袋汩汩而下,溅到了她的脸上。她疯狂的抱住野狼,摇晃它,满眼泪水,愤恨的向高海清扑去,他恶狠狠踹了她一脚,把她踢到了墙角,

“去你妈的!”他歇斯底里的大骂一声,摔门离去。大铁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野狼!”她紧紧把野狼抱在怀里,

野狼在血泊中睁开眼睛,看了自己的小主人最后一眼,恋恋不舍的闭上了,任她怎么摇晃它,再也不肯醒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以同样的姿势僵持在地上一动也没有动。

“野狼,你看,今夜的星空多美啊!” 她轻轻对它说,仿佛它的心脏还在跳动。

雨一滴滴落下来,越下越紧密,转眼间变成了倾盆暴雨,吞没着他们,鞭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和野狼的尸体上,可她依然抱着野狼没有动,任大雨倾盆。

院子里的栀子花散发着甜腻诱人的死亡气息,蔷薇花瓣在雨中一片片坠落。

那天深夜,几辆警车突击搜查了隐藏在茅台酒商店地下的隐秘赌场,没有人知道究竟是谁报的案,大概是住在附近的居民,由于怕牵连,所以隐瞒了姓名。警察带走了十几个赌棍,查获了大量现金和大麻。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警察问躺在地上装病的赌鬼。

“高海清”

那个警察一下子把他从地上揪了起来,像只苍蝇一样按在墙上,

“少给我玩儿花样儿。” 他拍拍他的脸,把他从墙上放了下来。

“肚子还疼吗?”

“不,不疼了。”

“你现在非走不可吗?” 雪美挡住冯哲雨的摩托车。

“我明天再来找你。”

“你今天一整天都神魂不宁的。到底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我朋友的父亲不是生病住院了吗?我想去看望他一下。”

冯哲雨发动了摩托车,雪美只好躲在了一旁,

“记得明天过来找我哟!”她冲他的背影喊道,哼着歌回到了别墅。

“爸,你觉得冯哲雨怎么样?”她对坐在沙发上的父亲说。

“人挺好,也很帅,可是·····”

“可是什么呀?老爸!”

张嘉伟看着女儿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说道,

“再过两个月你就去美国读书了,老爸就希望你每天开开心心的,到时候或许你会遇见更多更好的男孩儿。”

“什么意思啊?老爸。”雪美生气的看着父亲的背影, “你不喜欢他吗?”

“不,正相反,我太喜欢他了。”

雪美一蹦一跳走回了卧室。

夜晚,张嘉伟躺在床上,回想着晚上和女儿一起吃饭的那个年轻人。他让他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隐藏的野心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这个世界或许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束缚住他,哪怕是爱情,哪怕是金钱,他是一只年轻的猎豹,向往冒险和自由,或许以后他会成为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但并不是一个好的婚姻选择。雪美的妈妈几年前因病离世,他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受到半点伤害。而今晚,他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法院的李院长气愤的挂了一大堆为自己儿子求情的电话,不打算为鲁莽的儿子开任何特殊通道,他应该受点儿教育和惩罚,他想。尽管妻子对他大发雷霆,他平日一向让她当家作主,可是这次任她如何发作也没有动摇他丝毫决心。儿子这次离犯罪或许只有一步之遥,令他汗颜,他打算让宝贝儿子好好尝尝苦头。

李浩躺在拘留所冷冰冰的木板床上,脑子里仍然在想着梦阳。不知道这一刻她在干什么?他闭上眼睛,看到那晚他们第一次约会时他和她跳舞的画面,她笑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当冯哲雨推开梦阳家的大铁门时,愣住了,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她和野狼躺在血泊中,他冲过去摸了一下她冰冷的脸,摇了摇她。

“梦阳!” 他着急的呼唤她的名字。

“你是死神吗?”她终于被他摇醒了,虚弱的睁开眼睛又闭上了,脸上挂着一丝凄惨的笑容,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

鲜血在她的手腕上流淌着,旁边扔着一把弹簧刀,野狼已经停止了呼吸。冯哲雨眼睛里涌出了泪水,他脱下身上的白衬衫,紧紧缠上了她的伤口,把她从院子里抱了出去。

冯哲雨以梦阳哥哥的名义在医院里陪了她五天五夜。李浩在拘留所呆了五天五夜。

虽然医生对女孩儿的哥哥说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她一直高烧不退,处于深度昏迷之中。冯哲雨对父母撒了个谎,说他去南京的姑姑家里住几天,便关上了手机,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这五天五夜,他百感交集,深深同情着这个命运多舛的少女。她才十六岁,在人生最美好的花季,却失去了活着的信念。

晚上,他坐在她的床前,当淡蓝色的月光从窗口洒进来,他握着她的手开始祈祷,祈祷月亮之神能够庇佑这朵垂危的蔷薇。月光照着她的脸,在他眼里,她是那么那么美。他多想告诉她,天上的星星有那么多颗,而她是最亮的那一颗。

他的祈祷似乎产生了作用,她的额头渐渐变凉了,没有烧的那么可怕了,

“野狼!” 他听见她念着野狼的名字。

“梦阳!我在这儿!” 他简直有点儿嫉妒野狼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情不自禁的用手抚摸了一下她美丽的脸庞,在她煽动的睫毛上轻吻了一下,我该走了,他想。

他依依不舍的离去,走到护士值班室的时候留了一个电话,叫护士明天去找一个叫蔷蔷的女孩儿来探望病人。

第六天,梦阳睁开了眼睛,看见蔷蔷坐在她床头。

“你终于醒了?”蔷蔷说。

“我怎么会在这儿?”

“医生说你已经昏迷了五天五夜了。”

梦阳依稀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抬起自己的手腕,上面裹着厚厚的纱布。

“谁送我来的医院?”她轻轻的问。

蔷蔷以为她会哭,可是眼前的她虽然脸色苍白,却出奇意外的平静。

“医生说是你哥哥,这几天一直都是他在照顾你,昨天晚上他才走。我也感到诧异。看来那个好心人不愿意留下姓名。我今天一早就在学校接到了护士打来的电话,说你在这里,我就请了一天假赶来了。”然后蔷蔷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梅姐姐寄给你的。”

梦阳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梅姐姐和老公孩子的合影,那个小男孩儿站在梅姐姐和她老公中间,嬉笑颜开,看起来非常聪明可爱。盒子里还有一只彩色的鸟儿,振翅欲飞。那是梅姐姐最新的雕塑作品,显然是梅姐姐特意为她制作了一个迷你版。她读着梅姐姐写在卡片上的简短信笺,不知不觉眼眶湿润了。

梅姐姐在卡片上说,她即将举办一个雕塑展。

“涅槃重生。” 梦阳注视着那只七彩得鸟儿,喃喃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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