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人,颜书礼,已故太医颜敬翊长子,”那人嗓音倦淡,还染了一点鼻音,“也是‘她’的,哥哥。”
祁念笑向前迈了几大步,凝眸望着他,满脸惊愕。
“你还活着?没病死在牢里?”
许是不假思索,此话显得生硬而有些无礼。
鲤书闻之,微愣,只无奈地笑。
却听得祁念笑又惊又喜道:“幸好你还活着,往后她有血亲在世,再不是孤身一人了——”
颜书礼有些意外。
不曾想他在得知自己身份后,最在意的竟是这个。
“昏厥拟死,被当成尸体扔到了乱葬岗,逃过一劫,”
噩梦般的九死一生,就这样,被颜书礼轻描淡写地概括了。
“这些年,多谢祁大人替颜某照料舍妹,某实失职。”
头一回听到“舍妹”两字从别人口中说出,祁念笑有些不适应。
“不必对我道谢,”他的眸光慢慢沉了下去,喑哑道:“我不是个称职的情郎……愧对于她。”
颜书礼不置可否,只静静地盘腿坐在那里。
祁念笑盯着他,压低了眉头:“你眼睛怎么了?”
他没说话,抬手到脑后,解开了布巾系的结。
一道疤痕皮翻肉卷,横在双目,从左侧太阳穴一直蜿蜒到右侧眉尾。
高挺的眉骨下,是两处深深的空洞,眼皮瘪塌下陷。
“瞎了,”颜书礼淡薄地扯唇,“被人刀砍所致,伤得严重,只得摘掉。”
祁念笑一惊,不由得凛声道:“怎么回事?”
颜书礼沉默了片刻。
“十六年前,颜府曾有个家仆,因盗窃财物而被家父驱逐。此人之妻,恰为舍妹彼时的乳母。这一对夫妻,对颜家、舍妹的熟悉程度,不亚于我,”
“颜家遇害的前夕,此二人已被逐出,故而躲过了灾祸,”
“颜家被诛九族,原本我也要被处斩,却是突生疾病,高烧昏迷。狱卒探不到我的气息,以为我死了,便在刑部的授意下将‘尸身’扔了去。我从乱葬岗醒来,孑然一身,侥幸存活,十多年深居简出,顾虑的就是被人认出来,”
“去岁祭典,那对夫妻在人群中观看花车游行,认出了祁寒。那时他们尚不能确认,只是根据年岁身世,岐黄天赋,或是容貌特征暂且推算的,”
“直到几个月前,祁寒带着证人当堂状告王魏,即便官府不打算翻案,她也坚持请愿要为颜太医平反。那对夫妻由此猜测,只有当年不知所终的颜氏小女才有可能这般情绪激动,”
“他们几乎笃定祁寒便是颜太医之女,并且,他们想拿这意外的发现,去换得财富,”
“他们找上了国师的人,怯薛长朝鲁。我猜,当年朝鲁便是先找上了他们,才摸清了家父的行踪和习惯,更方便栽赃罢?”
“他们对朝鲁说,他们掌握了颜家灭门的‘漏网大鱼’,想管朝鲁讨赏,”
“但这对夫妻留了一手,没有事先透露风声,因此朝鲁也就不知道,这个大鱼到底是谁,”
“我的人截获了此消息,于是我便带人赶去灭口,可离开时出了差错,正与朝鲁迎面相撞,双方激战,我的眼睛也就被朝鲁砍瞎了。”
颜书礼饮了口茶水,继续道。
“他虽没看清我的脸,但看我身量便知我是男子,又听那夫妻死前唤我‘颜小公子’。朝鲁这样汇报给国师,那老贼便确信,颜家的‘漏网之鱼’应当是病逝而逃过斩首的,颜书礼。”
祁念笑双眉深锁,肃声问:“国师知道你还活着?”
“嗯,他的死士正在全城追缉我……不过这样也好,颜书礼身份暴露,祁寒就暂且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