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微风带来些许清凉。
夕阳西下,晚霞绚烂。
祁寒伸手将风吹起的发丝拢到耳后。
夏天的傍晚,河岸两侧坐落着各色各样的集市摊铺,渐渐亮了灯烛;沿着斜街往前走,这一条路喧嚷热闹,充满了烟火气。
她怔怔然出了神,忽地有种错觉。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同谁一起并肩前行。那时他们十指紧扣,偶尔羞赧,红着脸望向对方,其中共藏了多少情意,不语两相知。
也是个不算闷热的夏夜,也曾看到了同样的暮色。
温柔的笑意,宠溺的应答,宽阔的背脊,颀长的身姿,宽大而带了薄茧的,骨节分明的手。
——在这里怵了多久?不知道的人,还当我祁府何时多了尊门神。
——怎么?难道我丑陋得张牙舞爪,都能拿来镇宅了不成?
——胡说,哪家哪户舍得将神女雕玉拿来镇宅?巴不得捧在手心里供着呢。
过往的画面与如今交相叠映。
而身边人却已非彼时人。
心脏也已经麻木得不会再痛了。
“当心——”逐世突然揽住她往里一带,祁寒猝不及防,一个没站稳,前额就这样撞在了他胸前。
路上有辆马车疾驰而过,几乎是擦着她的肩往前冲去,若非逐世拽她一把,肯定是要撞上了。
手撑着他肩头缓缓推开,祁寒还有点懵。
却又忆起了什么,倏然愣住,望着车轮扬起的尘埃,眼睛像是被沙子迷住,忽然就睁不开了。
“对、对不起,得罪了,”逐世慌忙松开手,磕磕巴巴道:“是撞疼了?怪我方才失礼……”
祁寒摇头。
闷闷地苦笑。
而后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多谢……”她目不旁视,轻声说。
逐世跟上她的脚步,纠结道:“倒也不必……这么客气……谢我作什么?”
“很多。”祁寒回眸,淡淡地笑,“谢谢你四通八达的消息渠道,谢谢你每次尽心尽力的协助,谢谢你……陪着我。”
他腼腆垂眸,嘴角却飞速地上扬,都快咧到了耳朵根。
“这有什么,”
他平素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虽说温煦,却总隐隐透着些阴郁孤傲——此刻全都烟消云散,换作的,是鲜少能从他脸上瞧见的欢欣。
“我们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伙伴,能为你做这些,能陪你一起,我,很开心……”
祁寒停下了脚步。
“太阳快落山了。到了晚上,金水河上会有亮灯的游船画舫,”她说着,双手提溜起裙摆,一步步下着台阶,径自朝河岸走去,“我想去岸边坐坐,公子呢?可要回去了?抱歉因为我的事,让你贸然出来这么久,可会给你带来麻烦?”
虽说他此刻已易容换装,按理说,不会被认出,但他的身份终究不允许他在外逗留太久。
一旦暴露,后果将不堪设想。
“许久没出来透气了,”逐世嗓音有些发紧,小心翼翼说:“我也想去岸边坐坐,想看亮灯的画舫……能一起吗?”
“嗯,当然,”她有些蔫蔫的,坐在了岸边的石板上,抱着膝盖。“公子每次与我交谈,不必如此拘谨。倒让人有些别扭。”
逐世在她身边坐下。
两两无言。
水面波光粼粼,其上有晚霞辉洒下来,像是漂浮了一河面的碎金子,静静流淌着。
“我是真的很感激你,”祁寒说,“明明自身难保,还是为我的事四处奔走,尽了全力……先前的恩情还没还完,如今倒是又亏欠甚多……”
逐世甫从她口中听到“亏欠”两字,眸光便颤了颤。
忽然觉得,就连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涩意。
“举手之劳,无足挂齿。不过,此事也有祁大人的功劳罢……说来也巧,若非他枢密院那边同时出手,以中书官员私吞军费的大案绊住了国师,使其抽不开身,我们这边也很难寻机攻下格鋆和王魏。”
祁寒悒悒不欢。
“歪打正着罢?那种攀权附贵,一心往高了爬的货色……”
尾音渐弱,飘散风中,这句话最终没有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