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王太医收到了一封无人署名的血书。
或许称之为恐吓信,更为恰当。
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
——我知道十五年前你做了什么。
他几乎吓得丢了魂,并不认为这是谁故意的捉弄。
因为他内心有愧,心里有鬼。
接下来的十天内,王太医每天都会收到类似的信。
——我知道颜家灭门的真相。
——人在做,天在看。你信天谴吗?
——我知道你做过什么,我在看着你呢。
——杀人凶手,你可悔过?
王太医哆哆嗦嗦,无声地读着这些词句,脑中回响的是颜敬翊的声音。
他千方百计,始终查不出背后捣鬼之人,就这样每天被血淋淋的威胁恫吓得神经衰弱,心力憔悴。
直到第十一日。
信中多了段血文字。
——明日午夜携黄金百两,埋于颜宅旧址,且诚心告慰亡灵。如若不然,尔之罪孽将公布于众。害人之人不事忏悔,必将永堕地狱不得往生。
难道是颜敬翊的鬼魂作祟?!再怎么样,也不该隔了十五年来寻仇罢!!
王太医不得不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
当年的太子毒薨案,知道真相的人寥寥无几。
他在脑中仔细思考着,寄出这些血书的人会是谁。
国师乃是一切的主谋,那人位高权重,也犯不着来威胁他,就为着个百两黄金。
但有个人,却极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当年值守在尚医监附近的侍卫格鋆,曾在王太医的蛊惑下、作了伪证。此人如今已成为怯薛军之一。
当年,正是格鋆收了好处,昧着良心作证说,他亲眼目睹所有太医都离开后,只颜敬翊鬼鬼祟祟地出了太医院,怀中鼓鼓囊囊揣着东西,想必是窃了什么药材走的。
有了格鋆这份证词,再加上药库里恰巧少了马钱子,再加上当夜只有颜敬翊进出过东宫,再加上太子最后死于此毒。
颜敬翊就这样被污蔑成了谋害太子的罪臣。
而格鋆也因作此证,而被国师破例提拔入了怯薛军——要知道,绝大部分怯薛可都是贵族子弟,是世袭制。
但格鋆毕竟无甚背景,无甚家底,能力配不上位置,这些年混得极惨。听说勋贵子弟们都拿他当出气筒,对他欺凌蔑视,随意夺占他的薪水和赏赐。
自然没有什么油水轮得到他捞了。
他如今徒有个虚名,实际上连糊口都难,已经快过不下去了。
如此一来,此人为了钱财不惜翻出陈年旧案、阴魂不散地威胁王太医,便都说得通了。
想到这里,王太医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起来。
冷笑一声,心想,他绝对不会让这个秘密有被曝光的那一刻。
死都要带进坟里。
封死在黄泉。
他决定要灭口。
……
有了桑戈和扎散的前例,王太医并不能放心地雇佣江湖杀手来替自己铲除隐患。
但他自己又没那本领,也不好再多一个人知道当年真相。
于是,苦思冥想了一天后,王太医再进宫时,偷偷藏了几朵夹竹桃,仔细包了几层布。
趁着碾药房无人,他将花舂碎成末——还不忘留个心眼,用的是从祁寒的储物柜里拿出的捣药杵。
最后,假装要去给后妃诊脉,路过供怯薛轮班休息的小院。
他特意趁着怯薛军交接时的空档,见此地没人,迅速钻了进去。
为了不让自己的动机显得太明显,他咬咬牙,决定直接将夹竹桃粉倒入井水中。
他知道这样一来会死很多人,但他不在乎。
只要格鋆死了就够了。
只要他的秘密不被揭露,就够了。
“什么人!!!”
背后传来一声怒喝,吓得王太医一激灵,一包药粉全洒进了井水里。
脑中嗡鸣不断,他僵硬地,缓缓转过身。
是成王正站在院门口,身后还跟了数名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