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足足凝固了好久。
“你说这番话,”祁念笑双眸充血,艰难地动唇,声音轻若鸿毛,“可有一分一毫想过我?”
你咒骂我,咒我该死,盼我去死。
可你明明是我至亲至爱之人。
是我唯一的依赖。
唯一的救赎。
祁寒,我没想将自己的罪孽摘干净。
但至少……别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些话……
他自嘲地勾唇嗤笑,双眸冰冷无神,“我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那场雪崩没带走我,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还苟活……”
“我还不如逆来顺受,就让道戈辛杀掉我,就做它个籍籍无名的草芥,任人肆意欺侮,残忍折磨,最后,稀里糊涂毙命荒野,无人收尸,被秃鹫啃食……是吧?”
祁念笑的神色阴郁无比,瞳仁灰暗,嗓音喑哑,仿佛正压抑着体内什么猛兽一样。
“是不是我死了,你才满意……我死了,一切都不会发生,对吧?”
祁寒的心猛地一沉,冷脸偏过头去。
是啊,困局无解。
可就算无解,他便有理由走极端、上歧路?
她看着他眼底渐渐聚起的偏执与疯狂,看着他周身仿佛腾起了阴戾凶狠的气焰。
心口传来的剧痛,开始变得麻木了。
他们就这样望着彼此。
近在咫尺,相隔天堑。
猛地,胃里一阵翻涌,祁寒干呕了两声,踉踉跄跄冲下车。
她的身体不适,再次将祁念笑从情绪里拽了出来。
他有些不知所措,忙跟着她下了车。
却见祁寒正痛苦地弯着腰,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捂着胸口,背对他,狂呕了起来。
“你怎么了,是生病了——”祁念笑慌忙上前,才刚搀扶住她单薄的身子,她却反应过激,尖叫着推开:“别碰我!滚!滚啊!你别碰我——”
他僵愣在原地。
祁寒颤抖着抬眸,泪流满面:“你太可怕了……你太可怕了……”
祁念笑,你太可怕了。
什么样的人能这般心思深沉,心机繁重?
什么样的人连谎言都能编造得天衣无缝?
到底什么是真,到底什么是假?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你的血是冷的……
太可怕了……
祁寒胃里泛着恶心,转身对着树根呕吐。她本也没吃多少东西,吐不出来什么,但那眩晕难受的感觉却比以往都强烈百倍。
祁念笑默不作声,本能地伸手过去,在半空中僵了一瞬,还是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
再次被她挥开。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我嫌你恶心……”她以帕沾唇,冷笑道。
他不再靠近。
眼底如寒潭般幽寂。
转身朝着车队后方走去,大步流星,没有回头。
祁寒将他的背影看在眼里,心内一阵没来由的绞痛。连柒拿了个小扎凳过来,欢儿扶着祁寒坐下,她却没听进去她俩关心的言语。
余光里,那个男人似是跟枫芒交代了什么,又跟丹溪攀谈几句,随后牵走了枫芒的马,翻身而上。
他提紧缰绳,轻呼了一声“驾”,马儿便跑了起来。
经过她面前时,没有停顿,也没有看她一眼。
哒哒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祁寒呆滞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他本就该跟随枢密院大军行进。
本就不该坐上她灵枢堂的车队。
“寒姑娘,热水烧好了,您饮下暖暖身子吧……”枫芒捧着盛水的器皿,递到她眼下。
丹溪跟在她身后,还斜挎了他平日为人看诊用的小箱子。
“寒姑娘,祁大人喊我过来给你诊脉,他方才将你所患症状都同我讲过了——”
“不劳烦您了,”祁寒匆匆打断他,“我只是容易晕车,歇息片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