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寒的身心早已疲惫不堪,方才情绪太过激动,竟直接导致胎内落红。
她怕双双有事,现在强忍着才没有继续爆发。
嘴里的骂词却越来越犀利。
而祁念笑沉默地听着,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幻象。
是道戈辛及其手下对他无休止的凌辱,殴打,耍弄,陷害,折磨,乃至逼上绝路。
是冷眼旁观的众人,趋炎附势的众人,落井下石的众人。
是岱钦明知道戈辛对他的残忍与杀意,明知他前路暗无天日,却还跟个满口慈悲的圣父一样,站着说话不腰疼,天真地劝他忍让。
是道戈辛最后那句轻描淡写,“因为你太碍眼了。你活着,多活一天,我都不安心呐……”
那些绝望岁月,惨无人道的折磨,那些痛苦与压抑,那种生不如死的困境……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当时的他有多迫不得已!
她又没替他经历过那些,凭什么站在道义的至高处,指责他的过往?
他终于抬起猩红的眼,几乎是咬牙切齿着低吼一声。
“你怎么不问问他们都对我做过些什么?!”
“难道十万条人命全都对你有愧?”
祁寒再度被他挑起了怒火,尖声反问道。
“岱钦呢?!”
岱钦呢?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只是太善良了,他到最后都还在顾虑祁念笑的安危,他是整场阴谋里最无辜的那一个。
祁寒直直地盯着他,嘴角挂着嘲弄的笑,话音带着哭腔。
“还有察罕,他之所以能活着走出阿勒台谷,不是你祁念笑顾念情义……你只是想给自己留个人证吧?”
祁念笑哑口无言。
“他到现在都还把你当作英雄当作神一样顶礼膜拜!他自始至终都觉得你是苏鲁锭,是北境军的荣耀与希望!”祁寒悲痛欲绝。
“他那么信任你,那么敬仰你,”她抹了把眼泪,撕心裂肺地斥道,“他那么信你啊!却被一直蒙在鼓里戏耍、被你卖了都还在替你数钱!”
腹中又传来不适的感觉,祁寒长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往复几次。
“我不骂你了,”她轻蔑地扯了扯唇角,“若说你是卑鄙小人,倒怕脏了卑鄙二字,小人都嫌晦气。”
祁念笑低着头,不言不语。
“岱钦生平唯一做过的错事,就是当初怜悯心泛滥,从阎王爷手底下救了你的狗命。”
他默默听着,神情隐匿在阴影里。
“若不是遇上你,若不是有你这么一位‘好兄弟’,他怎可能身首异处,雪山埋骨?”
祁寒满心悲恸,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忿懑。
“他仁义刚正,谦逊内敛,自是值得世间一切美好,配得上最美满的结局;他原本可以好好活下去,成为耀眼的新星,成为当之无愧的苏鲁锭,建功,成家,立业,受人景仰——就像他的名字,岱钦的意思,是战将啊——是你偷走了他的人生!”
是你害他血溅黄泉,还窃取了他的人生。
祁念笑的面色愈发阴鸷。
“所以你是不是觉得,我就该死?”他忽然冷冷道,“我就应该死在罔山路上,死在阿尔泰山里,死在奸佞日复一日的残害下?”
“是啊!你该死!”祁寒怒吼一声,两行清泪滚落,“你是真该死啊……”
“凭什么那么多无辜的生灵要成为你报复的献祭?十万北境军,十万啊!他们也有他们的家人爱人,他们也和你一样壮志图南,他们还未享受过安稳美满的余生——却被当成踏板,当成垫脚石,死在了一场阴谋里,”
“为什么他们做了冤魂短命鬼?你凭什么剥夺他们的性命?”
“祁念笑,为什么,为什么死在阿尔泰山的不是你啊!”
“我无时无刻不在质问上苍,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