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堂纷争不休,祁念笑近来可有的忙。只是在他想来,比起枢密院的公务,尚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他优先处理。
多一刻都等不及。
七月初七,恰逢休沐日,他几乎一整天都埋头在蔹院书房。
红纸淬了金箔,摊开铺在他面前,鲜艳的大红混杂着闪烁的金色,喜庆夺目,仿佛宣告着即将到来的囍事。
祁念笑执起笔,凝眸深思了许久,肺腑之言纵有百般斟酌,仍觉赧怯。
他蘸了墨汁,又在砚台边沿刮了刮,抬手又落手,反复几次,多少回想挥毫落纸,却都堪堪停顿住了。
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写下来。满腔热烈澎湃的情意,想求娶她的迫切之心,还有源自心底的责任之感……又怎是区区一纸婚书便能书尽的?
这一生冗长,幸好有她在,温暖的春日便没有了尽头,漫长的黑夜亦不难捱。
银河迢迢,两岸绵长,她向着他走来,一步,一步,伴他从泥泞满途走进繁华红尘,再细细描摹花前与月下。
是她,也只能是她。
祁念笑兀自发呆许久,脑海里闪回着这么多年与她一同经历的风风雨雨,忽而勾唇一笑,提笔便道。
“良姻由夙缔,佳偶自天成。幸得前缘命定,相思深埋。”
“菟丝道缠绵,纵有女萝附。寒梅傲骨冷,净立琼瑶台。”
“鸳鸯于飞,宜其遐福。聘礼不敢愆,红帛十里排。”
“喜今定亲,比翼永偕。共赏桃夭灼,莫待摽梅来。”
“只愿此心如旧,天不违人愿,燕侣莺俦,终不散。负卿一滴泪,自有天裁。”
“以此婚书为证,赴两厢之盟约,共谱花好月圆,携手鬓白。”
题写完好,他盯着这几行字傻笑,从头到尾反复看了好几遍,甚是满意。
至于为婚期择月日,也是他翻着黄历挑选的。按她的生辰八字,本月七月恰是“小利月”,避忌后,只廿七日最宜嫁娶。
行程很赶,但绝非仓促,也并无敷衍。
礼书亦是祁念笑亲手写好的,对照着采买的礼品,洋洋洒洒陈列了丰厚的清单,什么名贵的彩帛玉石,什么耀眼的金银首饰,就算是倾家荡产,也得统统给她置办来。
祁念笑并非喜欢张扬炫耀的人,惯内敛而不屑高调。
只是,她平生就成这一次婚,他平生也就成这一次婚,便是各方各面,都绝不能露怯。
他虽不算财大气粗,但予她一场世间最盛大的婚仪,还是绰有余裕的——该有的排面,就得应有尽有。
还有一套正红色对襟大袖衫,凤冠霞帔。
那是他为她备好的嫁衣。
被他小心装在一个木箱里。
软烟罗的布料轻盈细密,满缀珠宝与鸳鸯锦绣,雍容华贵至极。
他从未见她穿过大红色,但那个画面,他已幻想过无数次,梦见过无数次。
……
当然,所有的准备工序都是瞒着南苑进行的。
想给她一个惊喜,想看她大婚之日触动时的模样,想听她说一句,“佑之,我甚欢喜”。祁念笑这样想着。
谁能猜到,他如今能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不过短短几天前,却还犹如盲人摸象。
“成婚,到底都需要预备些什么啊?”双肘支撑在桌案上,紧攥的拳抵着鼻尖,祁念笑颇为苦恼地自言自语着。
彼时,他一大早便召集了几个亲信连卫一同商讨,几个大老爷们大眼瞪小眼,都说不出个因为所以然。最后还是叫了枫芒和连玖两个姑娘来,总算提了些有用的点子。
“肯定要送金子啊!”枫芒兴冲冲道,“娶妻要表诚心,黄金是一定要备够分量的罢?最好是足金的手镯,越粗越好。”
连玖有些犹疑,“寒姑娘喜好素雅,视钱财如粪土,譬如黄金这等俗物,甚是土气,她能喜欢吗……”
枫芒马上反驳:“你懂什么啊,黄金这东西虽然俗气,但它保值啊。这年头时局动荡,钱币是越来越不值钱了,但不论到了哪朝哪代,金银都是硬货,没人不认它。”
祁念笑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她不会喜欢这些俗物,但嫁礼丰厚了,压在箱底至少也能给她些底气。
于是他命人花大价钱置办了金银首饰,尤其打造了一只厚重的金镯子。
就和嫁衣一起,同装在木箱里。
只待成婚那日拿去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