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知鸢,既然深爱,你又缘何悒悒不乐?”祁寒回想起先前目睹的情景,轻声问道:“你可是在躲着赫楚?”
知鸢恍神,满目黯然。
“他曾是有发妻的,”她缓缓说着,难抑心中酸楚,“他们从前,那般情深意重。是少年时的心意萌动,是长久以往的相濡以沫,更是独存于过往的美好回忆。”
因为只存在于过往,所以格外美好,无可亵渎。
“他也曾在亡妻坟前长跪起誓,此生不会再娶。如今不过几年尔。”
不过几年尔,卿埋泉下,坟前草青,郎君却移情。
“知鸢逊色,如何能与前人相比……而我与他相爱,是否对得起他早逝的发妻,又是否对得起他二人从前……堪比金坚的感情?”她自嘲般牵起嘴角,“我也常常会想,我是否只是一个替身……”
祁寒心下一沉,正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却听知鸢淡淡道。
“寒姑娘,其实公子再无需担心了。我早就决定不再见赫楚,不再同他往来。”知鸢侧目,对她露出惨淡一笑,“方才那些痴言,你便全当我胡诌罢了。我不会忘记自己是谁,也不会忘记敌人是谁,更不会弃公子与大义于不顾。”
知鸢长吸了一口气,两行清泪潸然而落。
“从我选择来这个地方,就已然下定了决心,要为公子、为亡父、为故国,献出绵薄之力。秦楼楚馆鱼龙混杂,最能轻易获取朝廷线报,我便是公子之眼,是公子的耳目。”
知鸢冰颜憔悴,口中一遍又一遍呢喃着。
“我万万不能背弃公子,否则即等同于背弃了自己。所有扰我心绪的杂念,我一定得割舍下来。”
……果真如此吗?
祁寒盯着知鸢的泪靥,心亦难以平复下来,久久无言。
……
知鸢登台献艺时,祁寒四下环顾,果真在楼下发现了某人的身影。
一身右衽圆领织金棉袍,身形魁硕,面容沉肃,正是昨日才从漠北班师归朝的赫楚。
男人的双瞳乌黑有神,正紧紧追随着知鸢的一步一移,仿佛被其牢牢吸住了。
祁寒暗暗想道,她有必要上前跟赫楚交涉一番。她既是知鸢之友,又答应了逐世要为知鸢开解心结,便无法对这别扭的两人坐视不管。
“赫楚大人?”祁寒踱至他身侧,行礼道。
赫楚蹙眉,似乎记起了她的脸。先前她来这里找知鸢“商榷生意”时,曾与赫楚有过一面之缘。
“你是……陆姑娘的朋友?”
祁寒一愣,适才反应过来,原来知鸢姓陆。
这个姓氏仿佛曾出现在她记忆里——崖山海战,那抱着小皇帝投海的丞相便是姓陆。
祁寒回过神来,略微颔首。
“大人,你呢?”她眸光一凛,带着若有似无的锋芒,“可是爱慕知鸢的郎君?”
赫楚转向她,笑了笑。
“是。”他轻轻点头,毫不拖泥带水。
台上,知鸢一袭软银轻罗百合裙,姣好的容貌如云河中的明月,体态轻盈好似微风拂动流波。
知鸢舞动广袖,步态翩翩,口中唱着一曲凄婉的《撼庭秋》。
“别来音信千里,恨此情难寄。碧纱秋月,梧桐夜雨,几回无寐。楼高目断,天遥云黯,只堪憔悴。念兰堂红烛,心长焰短,向人垂泪。”
赫楚痴痴凝望着知鸢的风姿,端着酒樽的手尚未递到嘴边,停滞在了半空中。
未饮心先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