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祁寒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倒也不是有意犯懒,毕竟昨天发生了那么多事,丑时将尽她才歇下。
前夜,祁寒本打算回府后先去趟蔹院,总归得把祁念笑哄好了。殊不知,左等右等不见他归来,去问连卫,也只道是,他兴许宿在了枢密院。
于是她派连柒替她传信儿,态度颇好地问他几时归府,又殷切地关心他剑伤情况如何,也算是给足了台阶。
可对方不肯下啊。
凡是祁府派去的人,他一概不见。
连柒是个机灵的,忙打圆场说,祁大人肯定是公务繁忙。
哟,都被停职了,哪儿还有那么多公务要忙?
铁定是在同她怄气,躲着不见罢了。
事已至此,祁寒也憋着一肚子气呢。他祁大人平日里,对任何旁人都礼遇有加、温良谦谨,永远都是那副温柔的嘴脸。怎么唯独面对她时,既有起初的冷漠,又有如今莫名其妙的甩脸子。
他凭什么区别对待?
再者说了,他生哪门子气啊!
从前,他任何心绪都不会溢于言表,永远那么得体妥当。可昨日,他先是明里暗里嘲讽知鸢的出身,又抬杠一样挤兑逐世,将狭小的气量展现得淋漓尽致。
想起祁念笑怼逐世时,指责逐世对她“动手动脚”,不考虑“她的名节”,“冒犯”了她……言里言外,他都摆出自己为人尊长的作态。
可逐世分明是好心将她救下,还为她挡了暗器,那般紧急的状况,难免触碰。祁念笑这厮,不惦念她的安危也罢,反倒揪住所谓“名节”不放,怎么,抱一下便有损清白了?他祁念笑抱她还少吗?
至于自己是哪里做错了惹他不快,祁寒如何都想不出来。
若不是担心他,她去什么仙音阁啊?她祁寒是那种乐意凑热闹的人吗?若不是担心他,她也不会下意识冲出去提醒他有人偷袭。她好好躲起来,顾好自己的安危,不行吗?
一言以蔽之,祁念笑,你这只会“窝里横”的伪君子!
……
原本和知鸢约定好,今日在烟柳楼碰面,尽管祁寒此刻又困又倦,却也不好放人家鸽子。
这还是她第一回来到秦楼楚馆。
才一踏入烟柳楼,便见知鸢正在台上唱曲。
“且尽红裙歌一曲,莫辞杯酒饮千钟,人生半在别离中。”
知鸢的声音轻灵疏淡,宛若绵风细雪,好似婉转莺啼;分明有着潋滟如烟的水眸,楚楚动人,万般妖娆,却不减清冷淡雅的气质;她以舞和歌,时而轻舒玉腕,时而步履翩跹,裙裾飞扬,恰似池中盛放的一朵白莲。
满堂惊叹抚掌。
可祁寒竟发觉,她姣好的面容上隐隐透着几抹忧伤。
曲终,舞停,知鸢福身谢幕。然而不待她行礼结束,有一人影倏地窜上高台,一把攥住了知鸢的手臂。
随着知鸢一声惊叫,祁寒适才看清那人。
头戴镶宝石的冠帽,额前有一撮毛微微露出,冠下耳后垂鬟,身着交领窄袖金丝云纹锦袍,俨然是蒙元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