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晌午,谢宁都在琢磨如何向谢老爷子开口,她知道若是要,谢老爷子自然会给她,难的是不让人怀疑。
倘若,以谢安的名义,谢老爷子或许以为是男孩子好奇想学,应当可行。
她从箱子里捞出两个金裸子,捏在手心往东院去。这谢家老宅不算大,总共四个院子,十几间屋子,这东院不像南院种的花草多,倒是光线好,敞亮得很。
可还没进东院,就听到一伙少年起哄的声音。
“三郎,你这只鸡不行啊”
“看看四弟的,多威猛!”
“他妈的!”
“啄他!啄他!”
“咬死它!”
谢宁眉目一冷,早从其中听出了谢安气急败坏的声音,她心一沉,看来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们都不会放过谢安。
上辈子也是这样,父亲死了,母亲郁郁寡欢,谢安入了谢宅没多久就和这群兄弟打得火热,她当时并不觉得,以为和这些人交好也没什么,可谢安一年年染上的恶习越来越多。
斗鸡,吃酒,吸五石散,逛窑子,到了后来将母亲匣子里的银钱全部用光了,还被算计,娶了那样一个女人,还让母亲贴上了全部的嫁妆……
原本她想着这辈子这些人不来招惹,她可以任由他们在眼皮子底下过过安生日子,可如此看来,是他们不放过她。
他们既然这么闲,就找点事情给他们做。
“三哥!”
“三哥在吗?”
她在门外大喊,装作刚到的样子,谢安玩儿得正起劲儿,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的声音唤自己,一时惊了,想起一年前在京都他和别人打架,被谢宁告发,吃了谢瞻好一顿打,一个月没能下床。
他冷汗直流,一把抓起围栏里的鸡就塞到怀里,又让另外几个赶紧把鸡藏起来。
片刻,就见门口冒出来一个身影,穿着嫩黄色的夹袄,头戴一支粉色珠花,身量虽小,可比这谢氏旁支的哪一个小娘子都要出挑。
谢氏旁支几位小爷,立刻装成一本正经的样子,看得谢宁心里冷笑不已。有些人啊,就是从根上就坏!
“几位堂兄也在啊,我刚从祖母那儿过来,祖母还问起你们呢!”
“啊,二妹妹好。”
谢安踌躇着问道:“阿宁,你来寻我是有要事?”
他抱着手,死死摁住怀里那只鸡,生怕突然钻出来,自然姿势怪异了些。
谢宁却仿若不知,自顾自道:“刚刚几位哥哥在干什么呢?那么热闹!”
谢安第一个否认说没有,是和他们在探讨书院的事情,另外几人也附和着说是。
谢宁长长的噢了一声,目光转向谢家老大,这人算起来应该有十四岁了,样貌倒真是好,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沈氏所生,和沈如琢有三四分相似,那眼神就透着一股子不怀好意,上辈子他可真是作够了“好人”呢,谢宁再看一眼就要吐出来。
“大堂兄,你可会骑马?”
谢璋不知道谢宁突然问自己这个是什么意思,下意识便道:“会一些!”
就见眼前的小女娘笑得笑花儿一样,高兴道:“那太好了,过两日爹爹要教我骑马,可是我有些害怕!三哥学骑马那会儿摔了好多次,所以……大堂兄,你能不能到时候和我们一起去?”
谢璋没料到是这样的事,谢瞻要教谢宁骑马,她却来约自己。眼前的妹妹笑容甜美,语气诚恳,看上去并不像祖母和母亲说的那样盛势临人嘛!
他拍了拍胸脯,“没问题,到时候我同你们一起去,二妹妹有什么不懂的我教你。”
谢宁点点头,又邀了旁支的谢三,谢四,说到时一道出去踏青。
她有意同几人聊了许久,有意将谢安晾在一旁,眼看他表情越来越精彩,谢宁心里爽快,让你斗鸡,这次好好和鸡斗个够。
谢安一面忍着怀里那只鸡啄和抓,面上一点个不敢显露出来,好半晌,谢宁才和几人定好时间,又问了宛县哪些地方适合跑马,她说话活泼有趣,谢氏旁支的几人倒忘了谢安怀里有只鸡的事儿。
“哎呀,三哥,我差点忘了,阿爹叫我来唤你!”
讲了许久,谢宁一拍脑袋,似乎才想起了正事。
“几位兄长,到时不见不散。”
说罢,拉着谢安就往外走,谢安叫苦不迭,寻思着怀里的鸡怎么办?总不能揣着去找谢瞻吧!
刚出了院子,他把手一甩,有些怒道:“谢宁!你慢一点!”
随着他这一大动作,他怀里似乎有个东西翻动,一下子从衫下掉出来,那只鸡落了地,扑腾几下,站起来跑进了林子。
“啊,三哥!我刚刚是眼睛花了吗?你怎么下了一只鸡?”
谢宁语气很是惊讶的样子,可表情平淡毫无波澜,谢安面色通红,怒道:“谢宁,你是不是故意的?”
谢宁看着谢安,久久不说话,这一瞬她突然很想让谢安知道一切。
她不止是做了一个梦,她是已经活了一世,那一世里他们的至亲至爱一个个死去,谢安如今做的每一件事情,学会的每一个恶习,都会化成一把刀,再往后的几十年里砍回他自己身上,让他和他的家人遍体鳞伤。
“是,我故意的,我早就知道你们在斗鸡!”
“你!”
“三哥,我问你。谁教你斗鸡?谁带你去鸡市买的?你知不知道你一天天早干什么?”
“谢宁!你是在教训我?没大没小,我才是你哥!”
谢宁看着谢安怒气冲冲的脸,心下有一丝失望,或许,她是错了,她没有办法救谢安,谢瞻也不能,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她咬咬牙,快步往回赶,身后谢安愣了一瞬,赶紧追上来。
“诶,我说谢宁,你不会把这事儿告诉阿爹吧?”
谢宁根本不搭理他,她脑子转的飞快,她得想一想,怎样让谢安看清楚。
“好啦。刚刚是三哥错了,我不该去斗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玩了,你别告诉阿爹阿娘!”
谢宁停下脚步,“你要是想让我帮你保守秘密,你得替我做件事。”
“又来?”
“嗯,你写信给祖父,向他要那本制艺图,就说你要学。”
谢安根本不知道什么图,但自己有把柄在谢宁手里,只得应了。
谢宁叹了口气,不管怎样,先稳住他吧!办法总是有的。
第二日,谢宁便听说谢瞻突然被传唤了,还是山匪失踪那事儿,据说上头让他和淮南军魏将军一道联手查案,找出山匪头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