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写这挺突然的,没有预谋和设想,就摸鱼的时候来了冲动,与其在这绝望的环境中苟活,不如留点东西给自己个奔头,于是提笔。
我的想法有点宏大,我想让读者笑着笑着泪流满面,想把我们这代人平凡又不凡的人生融进去,我们的青春、幸福和光怪陆离的现在。2023年提笔的老余49岁约等于50,半老不老,他时常惯性的用人性考量事物,得到的多是木然。
30来岁时写过两、三万字的《香水.眼影》写的是不可忘记的校园青春,走的是青春校园路线,好像在搜狐博客自己连载过,大概率是名字富有颜色想象力,以至于让读者忽略了那是校园板块而有了几千的点击量,而今日,我自己再看,简直不堪入目。遂想,写《一生鸡毛》一定不能那样,我想把这三十多年的你我他融进去,别人的事故是别人的故事,而别人的故事又何尝不是别人的事故呢,无论谁的AB面都是传奇惊悚,我觉得人性不是进化史,是固定史甚至是倒退史,因此我想回忆着中国空前绝后的幸福年代,约是1985-1995年,把各人的故事编进去,一直写到魔幻现实的现在,希望不是事故,希望至少能写完。
李子川肯定不是我,顶多是寄托和承载,章立言、祝坤们也不是我,千千万万个七零后是我,一个一个的你我他是我,是故事的主角,我只是希望,你能,找到你。
一生鸡毛
楔子
他不是侠盗燕子李三,却叫李三。
李子川,大哥李子放,二姐李子歌,他排行老三,爸妈李三李三的从小叫,楼上楼下的就也跟着叫。当然农机厂姓李的、排行三的也有,但既然放歌四川的李家占了先手,别人便只得另辟蹊径了。李家三个娃都是父母参加攀枝花大三线建设时所生,农机厂有上海知青、东北移民、参加完三线建设回滇的云南人以及五十年代建厂时招募的云南各地州子弟,而农机厂周边的各厂矿基本构成亦是如此。和北方的街坊四邻、南方的街道里弄不同,三线建设留下的抱团模式,使得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好似被命运捉进一个箱子里的蒲公英,本是飘荡的命运却在这扎了根,牵绊在了一起,生了根发了芽,开了花结了果,年轻的蒲公英渐变成中年、老年,他们的孩子陆续降临在这箱子,在同一个托儿所、幼儿园、子弟小学、中学长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模样。命运的箱子安排他们不再漂泊,安排他们从蒲公英变成了兰花草,种在厂矿、种在部队大院、种在居委会,渐渐的他们成了这个城市里流淌的血液,而厂矿里的左邻右舍就是这样的异姓兄弟。
只不过,兄弟也还是会偷兄弟的,未必因为异姓,一定因为财物,刚结婚不久的李子川被盗了,结婚戒指丢了,还有妻子吴薇的项链、耳环。
第一章
李子川靠着门,大长脸丧到了脚面,对着被物理解剖了的锁想抚摸又不敢,保卫科长老张告诉过他别触碰现场,他不得不缩回微微颤抖不能自已的手。自己铺的、能把人绊倒的地砖上狼藉不堪,李子川在心里排查着、咒骂着、心疼着。盗贼目的很明确,直奔卧室,是熟手甚至是熟人,知道哪有财物,哪没油水,卧室床头柜、梳妆台被抖了个干净,DVD没要,彩电没泡水盆里、冰箱没放倒算是手下留情了。八十年代末的绿林通行做法:珠宝首饰、金银铜铁加现金统统拿走,算是不走空,亦不损坏其他财物,不会干在床上拉屎、彩电泡水、冰箱放倒这类缺大德的事,当然,走空就如上所述的大缺大德了。李子川觉得不幸中万幸的,第一没遭大缺大德,第二早上刚存了工资,虽然妻子的嫁妆三件套丢了,但总体损失不算大,就是还得花钱换锁,脑袋中一有花钱二字李子川就不自觉的皱眉头,但立马想到电工组好像有一套新锁,心下大快了些,那是他学着老师傅领料时留了一手的外财。李子川在电工组贪财是出了名的,尽管他当面从不承认,人家说人家的,他照样深挖洞广积粮,组上同事约吃饭,自己出钱,再近他都不去,公家出钱,再远他都骑车去,另外他还是唯一的、青工里往家里拎水的,每天上班都拎着两把保温瓶,下班前在组上的大电炉烧壶开水灌满拎回家,组上的老师傅都鄙夷他,厂里的老婆娘都表扬他会过日子,可无论是鄙夷还是表扬,李子川都只是嘿嘿笑笑露出大白牙走得更快了些。
妻子和派出所警察一起上楼的,除了嘴脸难看,就差朝警察脸上吐口水了。警官很麻木,警员很脸谱,入室盗窃如同医生看见赤条条的病人,不可能有半点波澜。正是下班的当口,约么五点半六点,停在楼下的警车引起了围观,众人皆仰头观望四楼的窗上还贴着喜字的李三家,犹如流鼻血或是沙鼻子传染了似的。
当然李子川可以肯定,贼是外面的人,冒贼光的单身汉知道他几斤几两,但凡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不是嫌少就是太丑。
“你们厂倒真是无为而治啊李三,前天下午二楼液化气罐,大前天晚上三楼小杨水都还没晾干的新裤子,今玩大发了,轮到咱这四楼穷家,还撬门”
吴薇这话打的是明牌、隔壁戏就是唱给派出所听的,当然,警察对于这种蚊子挠痒早已充耳不闻,当啥都没听见专注勘察。吴薇并不经常叨叨李子川,她是个少见的聪明女人,很有眼力见,不会像很多女人那样详尽描述每个细节,把思想活动一步一步说出来,更不会不过脑的数落埋怨丈夫;不会一开门、一睡醒、一发现就张口指责丈夫:你又把钥匙插门上了、你咋不关窗子就睡觉、你的烟灰掉一地,组上老师傅们管这样的女人叫“三一重炮”,因为厂里遍布“三一重炮”,听得多了的李子川就会暗自庆幸吴薇的识大体顾大局就会窃笑着露出大白牙。吴薇是该说时一句不落简明到位,不该说时三缄其口绝不放屁,很能审时度势。她跟李子川说:你家的事,我不出主意不出头,你家的事,叫我干嘛我干嘛,你妈是你妈,我妈是我妈。然而也正是这种识大体顾大局的所谓理性为日后的争吵埋下了祸根。要知道中国的夫妻吵架,除了钱就是家族,婚姻哪有什么理性感性,就是乱炖,上帝是个不会做饭的疯老头,他哪会管你盐咸盐淡,抓到啥扔啥,他又不吃,而你,不得不吃。
吴薇那些话撒气成分居多,稍微表达对治安的不满,李子川冷漠的看向比他还冷漠的警察,警官对保卫科张老张说到:“张科长咱农机厂成贼窝了吧?这可真是按下葫芦瓢又起,一天天往厂里跑,职工都认识咱了”老张若有所思的说到:“贼窝子倒不至于,毒窝子作乱吧”
“李三,老转王春,就是厂篮球打的很好厂队主力那个中等个你知道不?
”啥叫老转?李子川望着张科长
“厂里历来管转业军人叫老转,厂里篮球队主力都是老转,厂领导、中层也好多老转”。
李子川摇头说:“哦,第一回听说,王春我倒知道是谁”。
“王春死了,吸毒,前天的事”。
警官白了老张一眼,阻止了老张,对李子川说到:“如果你发现青工里有谁吸毒请及时向张科长汇报,刚才听到的不要扩散,又不是啥好事,周围厂矿涉毒人员都在增加,导致治安恶化,我们也在向禁毒大队请求支援,治安是全民联动的事,光靠谁都做不好,所以有啥不对劲的要及时汇报,你家被盗的事就目前掌握的情况看的确像是为谋求毒资而来,你们放心我们也会进一步侦办的,有消息会通知你们厂保卫科的”,说着和张科长握手道别。
吴薇用目光阻止了企图送别的李子川,礼节性的朝张科长笑笑说:“辛苦张叔,我就不送了”,然后尾随着走到门口作送客状,李子川尾在最后默不作声。
1995年兴也不高采也不烈的李子川只是刚刚轻轻推开了婚姻的门,从一条缝隙里看到了新生活的开始,那里不用自己洗衣打扫卫生,没有父母的唠叨和管束。他也没觉得或者压根没意识到被一个人全方位否定的日子才刚刚开始,都说好女人是男人的学校,可重点高中就那么几个,好老师好校长就那么几个,所以大多数男人注定只能成为差生,要么自学要么转学,李子川刚入学,夫妻俩都刚学会上课撒尿要举手。
吴薇丢了结婚三件套的几天都像个快要爆炸的河豚,有气有毒,李子川不敢惹她,叫干嘛就干嘛,当晚就回组里拿了存货换了锁,李子川趁吴薇收拾卧室的当口假装整理门背后的鞋柜,回头几次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最底一层红蜻蜓的鞋盒,掀开一层层纸确认了两张伍拾零的存在,才小心翼翼的忍住了想要吹口哨的那口气。两口子打扫战场,除了李子川妈妈给的金饰三件套及化妆品小首饰还损失了床头柜里藏在小本相册里的一千六百块老人头、电视机柜里的所有铁盒VCD也被扫荡一空,肥猪攒钱罐也被掠走了,总体而言损失不算很大丢的都是容易变现的可以接受,但李子川总觉得哪里不对,思前想后对吴薇说到:“吴薇你说相册里藏钱这种事除了咱俩谁还会知道?”吴薇沉吟半晌说:“我也为这事纳闷,是不是平常吹牛和谁提到过?”
“刘乃文,就是这家伙,我想起来了,宿舍烤火我开过这玩笑,他还说等他成家他也这么藏钱”,蹲在地上翻VCD的李子川一跃而起,穿着拖鞋就奔向了单身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