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大婚之夜,恐怕免不了一场架。
没有继续跟踪司重的必要,姬敖和煴初也收了性子,这几日安分地待在院子里,专心修炼做准备。
这场婚礼共有两日。
第一日是谢府自家人坐在一起,全当团聚吃饭。
第二日才是正式的婚宴,城中曾受过谢见欢和司重恩情的百姓,都会为这对新婚夫妻送来祝贺。
难怪……谢府的残骸之中,只有他们府中人。
大婚前一夜。
司重独坐于院中,无悲无喜。
他的目光却穿过窗户落在衣架上那抹喜庆绚丽的红上,如同望向了挚爱之人,温柔中带着不曾察觉的点点宠溺。
可僵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近乎麻木的悲伤。
虚面之中,光阴变幻几何。
这是第多少次……
太久了,他留在这里。
偏偏,一想到少女每每向他奔赴而来的欢脱模样,他就总觉得,哪怕叫他耗尽一生留在这里,他也是愿意的。
不过,明日之后,一切都会结束了。
“既然来了,便坐坐吧。”
风吹云散,月光倾泻,院墙之下,走出一个玄衣少年。
高深莫测,威胁极强,是他当时见这少年的第一反应,哪怕熠玄当时已经收敛了锋芒。
可有些人天生独特的气质,哪怕改头换面,也是无法轻易隐藏的。
在城中,司重看得很清楚——
这群人初次与赵护院碰面时,他身旁的少女为了救人险些扛伤,他那瞬间的反应速度,几乎表明了一切。
很好,一个人有了软肋,在旁人眼中便算不上有威胁了。
否则,他也不会让他们轻易进入双重天。
想到此,司重淡淡地开口。
“堂堂魔尊,如今竟落魄到跟着一群仙门弟子,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对面的少年冷笑了一声。
“一方魔君,没护好人徒弟,连那仙门老道都不敢去见,能躲十年也是叫人自愧不如。”
司重:“……”
没错,两只披着羊皮的狼,在羊群里伪装得再好,相遇的瞬间,也能靠直觉认出同类。
更别提,他们很早就认识了。
这小子,还是这么牙尖嘴利。
司重在心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抬了下手,示意他坐。
曾经只到他腰那么高一点的小少主,如今已长成了视线能与他齐平的魔域之尊了。
置身于双重天十年,他并非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只不过,双重天中时间变化与外界不同,当他得知两界大战魔域内乱之事时,一切都已尘归尘土归土。
二人就这样沉默下去,视线在空气中无声交锋。
最后,熠玄按了按额角,沉声道:“为什么要这样?”
司重装不懂:“在尘世杀了些人而已,尊上何至追究于此?”
魔域之中,修士间弱肉强食是惯例,虽不允许对魔域中的普通子民下手,却没说魔修不能在尘世杀人。
熠玄毫不留情地戳破他。
“前两日,你是故意引姬敖到城外,又放过他的。”
以司重好歹也是当过魔君的人,以他的实力,不可能被姬敖跟踪了一路也毫无察觉。
他明知放姬敖回去,只会提前暴露自己的身份,甚至加深他们对他的怀疑。
这样做,对他而言,能有什么好处?
换一个角度——他是故意在给他们放出线索,好将矛头都引到自己身上。
一个人越是主动暴露,身后越是有他真正想埋藏的东西。
况且,以熠玄对他的了解,司重虽为魔君,却与他那群喜欢斗个你死我活的手下截然不同。
他是个平和低调的性子,不喜争斗,安居于一方洞府,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喝茶下棋,且做事靠谱,从未有过差池。
正因如此,他也是前魔尊的得力下属,可信之人。
换句话说,就算他真的需要几十条人命炼化妖丹,也必定不会选在白晔城这样容易引起仙门注意的地方。
相比之下,一些凡人聚居的偏僻小村落,才是最好的选择。
“臭小子,果然一点都没输你爹。”
司重缓了缓语气:“十年幻境,也该有个了结。”
“明日事成之后,她的最后一片魂魄也就补齐了。”
熠玄:“……她醒来后,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
少年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意思。
司重也不与他计较:“她想杀便杀吧。我活的时间已经够久了……能死在她的手上,倒也算圆满。”
从十年前,他打开双重天那一刻起,便做好了面对一切后果的准备。
“尊主今夜来找我,不只是为了问姬敖吧?”
司重轻描淡写将事情撇开。
少年却依然沉默地盯着他。
他的意思很明显。
毕竟,他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魔域还未曾发生动乱。
“抱歉。”
终是顶不住这样的目光,司重出口同时,压在心里多年的重量竟也轻了几分。
“我在双重天里,与外界相隔的时间太久,得知魔域动乱时,一切都已经过去三年了。”
三年,一切早已尘归尘土归土。
无人知晓司重那时是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
那双深沉如玄潭的眸中如同掷入了一颗石子,打起两滴水花后,很快便再次归于原状。
其实他知道,早在叛乱之前,司重便向他父亲提出过想要放弃魔君之位。
父亲答应了,但因未找到能接替司重位置的人,又将此事搁置。
还没来得及对外宣布,魔域就出事了。
某种层面上,从司重提出要离开魔君之位时,魔域的事情也就与他无关了。
即便司重今日说当年他就是有意袖手旁观,熠玄也没有兴趣去追究。
他只好奇,想来确认——父亲当年,究竟有没有信错人。
如今得了答案,无论真假,也算是补了当年的不甘与遗憾。
于是熠玄牵了牵嘴角,带着几分自嘲的无奈:“罢了,已经过去了。”
“这是我欠老尊上的。”
司重轻叹出一口气。
“今夜,唯有一事,也正是我想同你说的,或许能帮你一二。”
“你可知,你身上的千愁锁,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