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17岁的渊洛伊会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
大大的眼睛,洁白的皮肤,小巧的鼻子,五官像精心雕琢般美丽动人,她青春美好,但眼神死了。
看着看着,莫名的悲伤涌现,眼泪划过面庞,像断了线的珍珠……
她仿佛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每晚躺在床上,她盯着天花板,头疼欲裂,久久不能入眠,耳边响起窃窃私语。
"她是个怪物……"
"脑子很聪明,但是性格有问题,好孤僻啊,一个朋友也没有。"
"她还对空气说话,好恐怖啊,我们离她远点吧。"
完全被孤立的高中生活,让渊洛伊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她也没那么正常。
第二,和正常人相处实在是太痛苦了。
所以,课休息时,当张媌第三次故意碰倒渊洛伊的水杯,一种狂怒席卷而来,如山呼海啸,势不可挡。
这个一直招惹她的愚蠢女孩必须付出代价!
等渊洛伊反应过来时,学生们尖叫着跑了出去,桌椅板凳被推倒在地,班主任呆站在讲台上,一脸惊恐,完全不敢动。
张媌则倒在地上,捂着受伤的额头,嚎啕大哭。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胸膛激烈的起伏着,好像在说什么,可惜渊洛伊没兴趣知道。
谁在乎害虫的想法?
它们一点点的蚕食,创造无数个小恶,但即便是小恶,堆积起来也可以让大坝决堤,夺去无数人的性命。
因此,必须要除掉它们。
狂怒退潮后,一种奇特的理智感显露了出来,渊洛伊变得异常的冷静,所有的情绪突然被抽离了,双眼变得冰冷无神。
如果是以前,渊洛伊会同情张媌,她的额头在流血,伤的挺严重的。
但是现在,渊洛伊什么感觉也没有。
举起手中的透明三角尺,望着上面零星的血迹,就在刚才,渊洛伊握着这把尺子,像握着把刀,用力的刺向了张媌的脑袋。
她欢呼雀跃,因为这种艳丽的红色是如此的美丽……
为什么自己之前要害怕它们?
这些美丽的红色应该再多要点,这会衬托出她的魅力,而办法就是,她要再刺几下张媌的脑袋。
纤细洁白的手指轻撩起黑色的长发,整理一下微微凌乱的衣领,弹掉裙摆上的尘埃。
渊洛伊恬静的微笑着,美丽,高傲,光彩夺目。
拿着滴血的三角尺,像所有激起杀戮欲的食肉动物一样,她迈着优雅而无声的猫步,走向了张媌……
那女孩惊恐的颤抖着,血顺着她的指缝间流出,她是待宰的羔羊。
没错,这才是她应该有的卑微姿态。
"啪兹,啪兹,啪兹……"
渊洛伊听到了无数细微的碎裂声,像是玻璃在龟裂,又像种子破土而出。
有些东西在崩溃,渊洛伊原以为那是她自己。
现在她明白了,是束缚住她的蚕茧在崩溃,沉睡已久的邪恶欢愉,急切的想要出来。
当那血色飞蛾展开翅膀,一跃而起的瞬间,她将得到无限的权利。
她会在腥风血雨中,欢笑着翩翩起舞。长袖甩出,倾城倾国,倩影摇拽,敌人倒地,裙摆绽开,杀戮开始……
突然,一个声音在渊洛伊的脑海里回荡,遥远,空灵,余音渺渺。
"洛伊,洛伊,我可爱的妹妹啊,别让黑暗吞噬了你……"
"走吧,离开这里。"
"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美好,所以,代替我站在光芒里活下去吧。"
莫名的悲伤情绪又来了,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同时落下的,还有渊洛伊手中沾血的三角尺……
"啪!"
碰到地面时,三角尺激起了一小圈尘埃,弹跳几次,再没了动静。
在离万丈深渊的最后一寸,渊洛伊停下了脚步,她站在了光芒里,没有摔下去。
而代价是,冰冷的理智感消失了,强烈的负罪感来袭。
双手抱着剧烈疼痛的头部,渊洛伊颤抖着蹲下身子,思维混乱成一团,各种情绪在横冲直撞,懊悔,悲伤,自我厌恶。
"啪兹,啪兹,啪兹……"
碎裂声不断。
蚕茧恢复成了原样,那邪恶的血色飞蛾被关起来了,这次的碎裂声,从内向外,是渊洛伊自己在崩溃。
好痛苦。
真的好痛苦!
她尖叫了起来……
在校园的短暂失常,让渊洛伊明白了很重要的一点,怪物应该被关在房间里,她再也不想出去了。
所以,她退学了。
锁住房门,拉紧窗帘,她拒绝和任何人交流,忍着剧烈的痛疼,眼泪不停的落下,倾听着自己一点点奔溃的声音。
她才是渊家最奇怪的孩子,她处在正常与不正常之间,不黑,不白,是怪异的灰色。
同学们是正常人,渊洛伊融不进去。
家里人不是正常人,渊洛伊也融不进去。
只有孤独与她为伴。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
"我亲爱的妹妹啊,开开门吧,二哥给你带好吃的了。"
"还是不想见我吗?"
"那我可要走了喽,最近案子很多,我有些忙不过来,可能两三个月都不回来。"
"别这样锁着自己了,你也是渊家的孩子,不要害怕自己的黑暗面,顺其自然就好,你很快会习惯的。"
"你门口还放在一盒棒棒糖,猫耳喵喵牌的,是你最喜欢的口味,是谁放的?"
"哎,算了,不管了,我买的零食也放这里了,想吃的时候,你就出来吃点吧,二哥走了哦。"
二哥渊法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渊洛伊的身子靠向墙壁,无力的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眼空洞的凝视着虚无。
哥哥们完全不正常,他们无法理解渊洛伊的痛苦,他们觉得这就像场感冒,休息一会儿,自己就好起来了。
而渊洛伊知道,自己好不起来了。
她将溺毙在无尽的孤独里,一步一步走向自我毁灭。
现在,在旧的世界线,种满常青树的墓地里,残阳如血,11岁的渊洛伊看完了完整的记忆碎片。
她亲不自禁的将手搭在自己的胸口,动作很轻,仿佛不想惊醒那沉睡的蚕茧。
这是她的黑暗面,也是她不得不面对的心魔。
而二哥渊法还保持着优雅的谢幕动作,他直视着渊洛伊的双眼,又将手枪递出来了几分。
"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