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稀,啸月独至屋外,长吸一口,周遭轻灵之气立时入体,直达四肢百骸,叫人好不舒爽,极目远眺,啸月不禁心下疑惑——自他到了这黑龙山,这偌大后山便是他独自居住,他虽有明言乐于独处,可往日里隔三差五总有些巡山的喽啰兵丁前来打扰,时日既久,他也便习惯了,可今日却是半个人影也不曾见。
“罢了,管它做甚?”
眼下虽无甚人烟,可也有前山一片灯火与漫天星月交辉,将那目所能及之处照的满眼通明,啸月也便就着这漫山光辉提刀起舞,将所习刀法尽数演练一遍,既可舒展筋骨,也算作是个消遣。
将那一套刀法从头至尾演练完毕,啸月便在一块青石之上盘膝而坐,理顺气脉,正欲起身,忽听得身后草屋之内一道劲风自耳畔掠过,旋即便是白芊芊一声惊呼。
“有人!”
听闻此言,啸月提刀而立,将体内血脉之力催至极处,沉声静气之下,周遭方圆数里万般声响尽可入耳,往日里不论大小,总可听到些风吹草动,可今日他却如同失聪一般,半点动静也不曾听闻。
他虽喜静,可眼下未免静的有些过了。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此念方起,啸月便见一道黑影在那密林之中朝他疾步奔来,转眼已到近前,借一丝月光观看,哪来人竟是个一身黑衣的女子!
心知此人来者不善,啸月当即举刀,猛然劈出。
“铛~”
金铁交鸣之音响起,啸月那近乎全力一刀竟被一双匕首生生架住,半寸也进不得她身。
“阿月,不得无礼!”
声起处,那黑衣女子收了匕首,朝着啸月身后称了声是,惊的啸月猛然回头,只见月光之下,一个周深素白,文生打扮的女子朝他淡然一笑。
“四当家,一向可好?”
微微定神思索,片刻工夫,啸月便知这二人此来并无恶意,否则方才那白衣女子悄无声息到他身后之时,他便已死了百十次了。
一念至此,啸月微微拱手。
“好说,好说,只是不知二位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我二人此次乃是专为四当家前程而来。”
此话出口,啸月久久无语,时过半晌方才开口。
“二位身为朝廷官军统帅,却来与我这绿林匪类说些什么前程,若叫旁人听了去,怕是要笑掉大牙了。”
照啸月心中所想,以这二人身手,若当真是绿林中人,那这所谓的“绿林魁首”之位,怕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那李黑龙来坐的,况且眼下大战在即,剑拔弩张,哪家寨主专挑深夜里只身上山的?
既非绿林,那必是朝廷中人。
那寻常的朝廷官差啸月也曾见过,哪里有这般姿态气度?不由记起先前二当家所言,说那官军统帅地位尊崇,并非一般凡夫俗子,又见那一旁黑衣女子如此谦恭有礼,似个丫鬟模样。
方才那一招之下啸月便知,这黑衣女子身手比之黑龙山的那几位所谓“当家”,着实是高过了不知多少,如此人物竟甘心为奴为仆,那眼前这位白衣女子……
除却那位被夸的神乎其神的官军统帅,还能有何人?
只是不曾想这位绿林之中人人闻风丧胆的玄狼卫副都统,竟是个女儿身。
二女闻言皆是一怔,片刻之后,那身着黑衣的女子忽而厉声喝道:“大胆贼人,既知我二人身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省省吧!”啸月眼望着那黑衣女子,无奈笑道:“若当真要擒我,你家主子早便动手了,如何还能等到此刻?”
“不错~”那白衣女子将啸月上下打量一番,眼中颇有些欣慰之色:“黑龙山四当家,不愧为有勇有谋的少年英杰,如此才俊只落得个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着实可惜了。”
“幸而都统大人前来,才叫在下得见一线天光啊。”
啸月这话虽说的客气,可言语之间,却也有些针锋相对之意。
“四当家也不必如此,既知我二人底细,如今正好明说。”那白衣女子蓦的敛起笑意,抬眼沉声道:“玄狼卫不日即将大举攻山,依四当家之见,这黑龙山能抵挡的了几时?”
“仅凭我黑龙山一家自然独木难支,不过眼下我大哥已发下英雄帖,遍邀天下豪杰,待等天下绿林齐聚黑龙山之时,鹿死谁手,实难预料。”
“四当家这便是说笑了,”那白衣女子轻叹道:“我玄狼卫虽说难堪大任,可若是连一群山贼草寇,乌合之众也敌不过,又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
这话虽说的大了些,可回顾先前与那二人一番交手,却也由不得啸月不信。
若官军都是这二人一般身手,这小小黑龙山反手可灭,又何须千军万马……
此念一起,啸月霎时间如大梦初醒,顷刻间便知其用意。
“这么说来,阁下是想瓮中捉鳖,一劳永逸?”
“若非如此,我又何苦等这许久?”
“都统大人胃口倒是不小~”似笑非笑之间,啸月又将那白衣女子由上至下打量一遍:“可在下还得劝上一句,小心为上,否则,怕是要崩碎了那一口尖牙利齿。”
星月之下,那白衣女子负手而立,面上虽有笑意,可言语之中隐隐透出一股睥睨天下之意。
“吃不吃的下,四当家一试便知。”
啸月不由得心下大喜——他来此数月,日日勤奋,时时刻苦,内修外练,片刻不忘,可就如此这般痴练,到底不知进境如何,如今正好放手一搏,也好明白自家深浅。
一念至此,也不多言,啸月足下猛然发力,暴起一阵烟尘,身形如电,直奔那白衣女子而去,将到未到之时,忽而又是足尖一点,跃至半空,掌中钢刀叫一轮明月映的寒芒阵阵,运足浑身力道,一式力劈华山当头杀来。
只见那白衣女子不闪不避,电光火石之间竟是以两根玉葱般手指生生治住啸月刀锋。
一刀之后,啸月愣了半晌,待等回过神来,只觉一阵荒唐。
这一路行来,他也算得杀人无数,可有哪个不是一刀毙命?除了他那位结拜“大哥”李黑龙,这世上可有谁能接他路啸月两刀?
今时今日,那助他杀人避祸,无往不利的宝刀却被个比他大不许多的女子轻易止住,纵使用尽那千钧之力,也如蚍蜉撼树,再难动摇分毫。
直至此刻,方知何为山外有山,天外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