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啸月在后山顶上将所学刀法尽数使了几通,直练到一身大汗将那衣衫尽皆湿透,方才长出一口大气,在一旁一块大青石上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细算起来,距他上山已过了不少时日了,他虽挂个四当家的名头,却极少在人前露面,更不曾做些伤天害理,杀生害命的勾当,那几位结拜的兄弟却也不曾恼他,只是每日里以好酒好肉相待,对他行踪何处,做些什么更不曾过问,一时间竟叫啸月觉得他并非山贼,而是被几位山大王请来的贵客,倒叫他有些愧疚之意。
趁着无事,啸月也乐得清闲,只每日里习练拳脚器械,虽说如今因其血脉斑驳,修为不曾进展,可身上力气见长,那一套刀法却也使用的愈发纯熟,只待有朝一日厚积薄发,便可一飞冲天。
正不知做些什么消遣,忽听得耳边有些响动,不多时便见个喽啰对他躬身礼拜。
“四爷,小的来给您请安了。”
啸月认得这人乃是几位兄长指派,专来伺候他饮食起居的仆从,可啸月素来独来独往也是惯了,才叫他不必跟着自己,若是没些什么要紧事更不必每日前来伺候,今日见他来,心知有事,便在那椅子上坐定,问了一句:“你既来找我,可有什么事说?”
“是了,是了~”那喽啰答道:“回四爷的话,前山三位当家的差人手捧黑龙令,来请四爷出山!”
“黑龙令……”
啸月心中微惊,他曾听三当家燕虎提起,这黑龙令与山中寻常令牌并不相同,每每令出则必有天大的事来,莫说是寻常喽啰,便是他三当家进山这许多年也只见过那黑龙令一次,此番令来,莫不是这些日子买卖不顺?专要他去斗些什么高手?
一念及此,啸月也不迟疑,吩咐一句:“快请!”
不多时便见个喽啰捧着一块漆黑令牌快步奔来,见了啸月慌忙拜倒。
“四爷,今有几位当家下的黑龙令在此,言说要请四爷出山去前厅议事!”
“怕不是议事那么简单吧?”啸月目光微凛:“可知几位当家要商议何事?”
“不知,只叫小人持此令来请!”
黑龙令入手,啸月只觉掌中一片温良如玉,可玉石哪来墨色?又见其上灵光隐隐,心中方才料定这令乃是先前金龙府中那老蛟遗物,却不知如何到了这几位当家手中,不由长叹,吩咐一句:“引路。”
及至前山厅堂之中,啸月只见三位当家正自商议些什么,于是开口。
“不知几位哥哥招小弟前来,所为何事啊?”
啸月言语一响,那三人却都不再议论,只各怀深意,回身望他。
那大当家李黑龙面上似是有些担忧,三当家燕虎满眼钦佩,只有二当家孔霖却有些愠怒之色。
“二哥,小弟可不曾惹你啊~”啸月微微笑道:“你这怒目而视,却是为何啊?”
“我怒的乃是贤弟鲁莽!”二当家痛心疾首一般大叫:“贤弟你日日在后山习拳练刀,却闯下如此大祸,几乎要将我黑龙山一片大好基业在这江湖之上彻底除名也!”
啸月不禁搔首暗思,心中道我好端端习练拳脚刀法,却怎么说闯下大祸?当下向一旁燕虎使了个眼色。
燕虎会意,低低嘟囔一句:“以俺看来这事其实不怪四弟,只是那两个官差能耐不济……”
“三弟!莫说这些无用的!”李黑龙开口将那未出口的半句话阻住,又一抬手,招呼啸月:“四弟,来来来,坐!”
啸月在那椅上坐定,又开口问:“大哥,二哥方才说什么我闯下大祸,却是怎么回事?”
“贤弟曾记得,你初入山门之前杀的两个官差么?”
“自然记得,我这口刀便是从他二人身上得来。”
“那二人本不是什么官差,正是先前奉了皇命来征讨我黑龙山的两个统帅!”二当家在一旁恨恨道:“他两个被山上弟兄合力杀败,失了兵马,才叫贤弟诛杀,如今那皇帝老儿听说,怒起大军十万,又派了玄狼卫副都统为帅,不日将要复来,皆是贤弟鲁莽之故也!”
听闻这话,饶是啸月艺高胆大,也不禁暗自思量,这黑龙山虽说重重关卡,处处险要,可山中人马拢共不过二万有余,且多数又是杀人越货的强寇,只欺负的那些平头百姓,更不曾临阵厮杀,如何敌得过十万官军?
如此说来,叫他来是为了……
“大哥!”啸月忽而开口:“大哥莫慌,小弟自领人马守山!待大军来时,我自与其拼杀!也不消几位哥哥动手……”
“不是咱老李不信贤弟武艺!”李黑龙满面愁色,望着啸月怔怔道:“怕只怕即便是贤弟出手,也未必能胜了玄狼卫那位副都统。”
“这人当真如此厉害?”啸月嘿嘿一笑:“但不知比先前那两个草包如何?”
“贤弟你也识得他两个是草包,”二当家仍旧一脸悲愤之色,大声嚷着:“却不知那样人在那玄狼卫之中比比皆是,那般酒囊饭袋之徒,便是百十个捆在一处,怕也敌不过他!”
“若按着二哥此说,此番怕是斗不过官军了?”
“斗不过,斗不过!”言至此处,那位二当家忽又阴恻恻一笑,将话锋一转:“不过若要求个缓和,却也不是没法……”
“哎呀二弟!你休要吊人胃口!”见二当家沉吟良久,那上手边大当家李黑龙一声大喝:“你有什么法子,快快说来!”
“办法是有,只是却苦了四弟啊。”这话出口,二当家假惺惺怀着歉意回望啸月一眼,又沉声道:“那两个官差是死于四弟之手,如今若要不动刀兵,唯有弃车保帅,将四弟绳捆索绑。交送官军,只说擒了那袭杀官差的凶手,或可换得些安闲岁月,待来日兵强马壮,钱粮丰足,我等自去救四弟出来。”
“我呸!这杀千刀的书生哪来的这般蛇蝎心肠?”
听那识海之中白芊芊一声叫骂,啸月也不理她,只望着那二当家冷冷问了一句:“二哥你是要将我送入虎口?”
“非也,非也!”那书生打扮的二当家摇头晃脑,慢条斯理道:“贤弟昔日也曾饱读诗书,岂不闻圣人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以贤弟一人性命便可换得我黑龙山数万兄弟一线生机,岂不是个天大的善举?”
“二哥你这主意也忒毒了些!若叫俺说……”
三当家正要与啸月打抱不平,却被他阻止。
此刻啸月一心全在李黑龙身上,毕竟这人乃是黑龙山之主,这般生啥大事,还得由他定夺。
只见那李黑龙时而抬起独眼望望啸月,时而又低头沉思,颇有些为难之色,啸月再不迟疑,开口道:“大哥,若不将小弟送出门去,我有个法,或许可解眼前危难。”
李黑孔闻言,也不开口,示意他说。
“大哥既是绿林魁首,想来对这天下啸聚山林的英雄好汉也该有些耳闻,但不知道兵马共有多少?”
李黑龙略略思忖开口:“那些个小门小户暂且不说,咱老李叫得出名号的,也有白蟒山,连云山,寅山,蝠鬼门和那覆雨阁,各聚了两三万喽啰,唯有那覆雨阁人马多些,可那去处明里是座青楼,常做些皮肉生意,堪用者也不甚多。”
假意盘算一番,啸月一声惊呼。
“如此算来,咱这绿林道上的兵马倒还比朝廷官军多了不少啊!”
闻言,李黑龙一声苦笑:“贤弟啊,咱知你想将绿林兵马合在一处,共抗官军,可此次官军只说讨咱黑龙山一家,又不关别家事,人家何苦来蹚这浑水?”
“话是如此,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啸月反问一句:“等这黑龙山灭时,官军能不趁此大胜将天下绿林一扫而空?”
“贤弟这话却也有理。”李黑龙又是半晌沉吟:“只是咱这黑龙山居魁首之位已久,天下绿林多有不服的,要请来相助,却是难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啸月嘿嘿一笑:“大哥可撒下绿林帖,只说我黑龙山久居上位,恐众心不服,邀来比个高低,若有哪个能胜,便叫他来坐这魁首之位……”
“胡言乱语!”话未尽,那二当家便自交椅上一跃而起,指着啸月鼻子骂道:“大哥,这厮怕不是哪家奸细特来此妖言惑众的!大哥着实不可信他!”
就连往日里与他交往最密的三当家也忍不住开口嘟囔一句:“弟啊,你莫不是吃多了酒,怎么说这醉话?”
那李黑龙闻言,面上也是黑一阵,白一阵,半晌方才开口:“贤弟啊,不是哥哥不应你,只是这魁首之位实实在在不能轻易让人啊!”
“哈哈哈哈,几位哥哥怎么如此实诚?”啸月长笑一声,复开口道:“那魁首之位只是许他个噱头,钓鱼的香饵,待大队人马来时,大哥只说合兵打退官军之事便可,若有哪个不开眼的赶提什么魁首大位,也不须几位哥哥出手,小弟自提刀了结了他便罢!谅也没几个能在我刀下活命!”
话至此处,李黑龙面上愁色又退了几分,忍不住又将啸月上下打量一番。
自家这新拜的四弟虽说年少,可却能文能武,骁勇异常,况且先前学的那套刀法还不曾窥得精要,要知道,那刀法可是能助人斩神杀鬼,白日飞升的,却叫他如何不心动?
一念至此,主意已定,李黑龙大手一挥,在那厅中呼喝一声。
“小的们,撒下英雄贴去,邀我绿林群豪同聚大义,共灭官军!”
“同聚大义,共灭官军!!”
“同聚大义,共灭官军!!!”
一时间,山中千百喽啰异口同声,震彻山林,好一派肃杀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