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肿瘤科。
沈克刚刚被医生通知,母亲得了胰腺癌,目前还有手术的机会,但是手术的费用非常的昂贵。
沈母觉得自己没有大事,是儿子太小题大做了,挣扎着要走,“克儿,妈妈就是最近累到了,头有点晕,歇息歇息就好了。”
沈克没有由着她,而是转身拨通了刘天赐的电话。
那边的刘天赐听说沈克有签公司的想法,激动地要跳起来,“没问题没问题,给你预支两年的薪水。”
冷静后,他问,“诶?你怎么想通的?遇到什么麻烦吗?”
“没事,麻烦你帮忙安排一下。”
沈克沉声道,随后掐断了电话。
他坐在医院外边的长椅上,手里的烟一根接一根,很快烟盒就空了。
他整个人松松垮垮地躺在木制长椅上,头微微上仰,烟雾一圈一圈地从口中升腾出来,然后将他包裹住。
“沈克。”
陈自省站在不远处,带着怒气喊出来。
走近之后,她被刺鼻的烟味呛得皱眉咳了几声。
“你可真是好样的,家里出这么大事不告诉我。”
责备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心疼。
沈克带着雾气的眼慢慢转向她,让人一惊。那么好看的一双眼,却写满了疲惫,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似的。
由于发病位置特殊,所以医生只能承诺手术有七成把握,不能完全排除失败的风险。
“要不手术之前,你把那封信给阿姨算了。”
沈克没抬头,继续切着水果,“我担心她情绪起伏太大,承受不了。”
手术安排在周三,可周二的时候,沈母不见了。
沈克和陈自省在医院里找地焦头烂额。
“要不你回家去看看?不对不对,阿姨回家怎么会不跟我们说一声呢?”
沈克揉着太阳穴,脑中正极速地搜索妈妈可能去的地方。
视线轻飘飘地扫过窗户,然后落到被风吹到地上的信封上。
原本他装在包里的信封,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里边空荡荡的,信件早已被人拿走。
两个人对视一眼,陈自省惊道,“阿姨昨天听到我们说话了?!”
“坏了坏了,别想不开吧阿姨。”
沈克一拳打在墙壁上,手掌的关节处一下子变得红肿起来。
崔杰的郊区小院。
沈母跌坐在墓碑前,唇色灰紫,看起来很虚弱。
墓碑上没有字,但沈清河知道这是他,时隔二十年,她终于找到他了。
她就那么坐着,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崔杰在一侧叹了好几次气,却依旧没想出来安慰的话。他拿出件大衣披在沈清河身上,便离开了。
有些人总是喜欢以爱的名义行伤害之事,也有些人,即使遍体鳞伤也不愿放手。
思绪回到那年夏天,一身成熟气息的男孩,为了逗她开心,总是喜欢做一些幼稚的事。因为沈清河喜欢听爱情歌曲,于是喜欢摇滚的Line,开始用澎湃沙哑的嗓音为她唱每一首歌曲。
后来Line为她写得歌《Close Your Eyes》红遍大街小巷,将对她的爱意公之于众,她曾无数次感叹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他离开的,很突然,没有任何征兆。
一条简短的分手消息之后,没有任何的解释,他只说,恋爱的目的完全是为了创造,而现在他要换一条赛道,自然不需要恋爱了。那条短信里,他将所有的爱都冠上“利用”的名义。
而沈清河现在才知道,他那时得了绝症,因不想死别,于是选择生离。让自己恨他,然后忘掉他。
“老娘活了四十年,就没见过比你还傻的人,荒唐,太荒唐了。”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眼泪不断地从长满鱼尾纹的眼角流出来,然后顺着下巴滴进土壤。
肚子又开始疼了,这些天里,她经常晚上疼得睡不好觉。身子不由得向前靠,抵在冰凉的墓碑上,冷意轻松地穿过肌肤,向全身蔓延开来。
她突然想起了大一那年,每次痛经都有人给她煮红糖姜茶,一遍又一遍给她换暖水袋里的热水。只要自己一皱眉,就有人心疼的坐立不安。
冰天雪地,她不知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陈自省和沈克赶到时,沈清河已经分不清睡着还是冻晕了。
两人急忙将她抱上车,开足暖气。沈克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在肩上,陈自省则用自己的手揉搓着沈母冻僵的手。
两人慌慌张张地,生怕沈母有任何意外。沈清河头枕在陈自省腿上,缓缓地睁开眼,呆呆地望着前方,半晌回不过神。
“我刚刚看到你爸爸了。”
沈母突然开口,声音虚弱,但是透着一股子平静。
她仍发着呆,没有从回忆里抽离,“他欠了你和我一辈子,妈妈要下辈子跟他讨了。”
沈克的眸子动了动,没有说话,自顾自给她搓着手。
沈清河的手术很成功,但是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经常性望着一个地方发呆。
出院这天,医生叮嘱了要定期复查。
回去的路上,沈清河一句话没说,直到路过中央艺术大学时,她开了口,“陪妈妈去转转好吗?”
沈克跟在她后面,在校园里走了很久,最后二人去了音乐学院。
阶梯教室里并没有上课,人稀稀拉拉的,几个穿着时尚的男大学生在调试着乐器。
沈清河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少年的身上,蕴含着对这个世界无限的热爱和激情,他们唱着跳着,疯狂地爱着。
这场表演并不专业,甚至连主唱都存在着破音现象,但是氛围却是十分热烈的,看得人心潮澎湃。
不知不觉,沈清河泪流满面。
她接过沈克递过来的纸巾,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讲,“我就是在这里遇见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