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祈佑笑道:“是不是吓着你了?”
常鹤兰点了点头,“方阳今天怎么了?是不是不太高兴?”
“不用理他,小兔子已经长这么大了啊?乖吗?买的时候老板和我说这只最乖。”
“嗯,北北真的特别乖,真的不用理方阳吗?”他不会把车轮子跑掉吧!
於祈佑轻轻托起北北,仔细的看了看,开口道:“北北?是你给它取的名字吗?真可爱。”
常鹤兰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即拿起马车里放置的桌子上的梨花糕,入口即化,有一股梨花香,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
“知道我为什么会买只兔子送你吗?”於祈佑将北北又放在笼中,将一方绣着梨花的帕子递给常鹤兰。
常鹤兰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上的糕点屑,将最后一口梨花糕咽下,不解的转头看向於祈佑问道:“你送来时不是说是给我解闷的吗?”
两人并排而坐,於祈佑也转过头就这么面对面的盯着常鹤兰,一字一句道:“因为它和你长的特别像。”
常鹤兰翻了个白眼,心道:你才长的像兔子!不过,你更像是萤火虫吧。
“你就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
“不是去听雨阁吗?”常鹤兰不喜欢端庄的坐姿,便直接一屁股坐在马车底面,趴在桌子上,用手支着头,随口问道。
於祈佑见状也坐在她旁边,“你都去这么多趟听雨阁了,还没去腻吗?没什么好玩的了。”
“那你要去哪?我那生意还做不做了?”常鹤兰本来想着将闻香玉托人送到听雨阁,哥哥应该就明白自己要去听雨阁了,可是现在居然是不去吗?
“你那生意有我给你打理呢,赔不了,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想着你在世子府许久没有出来散心,今天是特地带你出去玩的,你居然就这么忍心凶我,真是一点都不念着一起长大情分么?”
常鹤兰不想回答,即使今天出来游玩放松了心情,可今天结束自己还是要回世子府,回到那个四四方方的院子。
生意上的事,常鹤兰当然信得过哥哥和邹大娘,不过自己就出点银钱(这也不是自己的本金),什么事都不管,就这么当个甩手掌柜了吗?这样真的好吗?这不好吧!
“怎么了?看你的样子不是很开心?是不是我……自作主张了?”
“怎么会,只是今日过后,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出府,北北好像不是很喜欢那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在那里面,什么都做不了。”
“这个好办,我可以带北北离开世子府,离开宣阳,离开大宣,去北北想去的任何地方,只是不知北北愿不愿意和我走。”
马车里一时安静至极,常鹤兰不知怎么回答,她愿意?还是北北不愿意?
“走什么走?一只兔子知道什么,温室里养着不好吗?非要跟着咱们这种人过颠沛流离的日子吗?”方阳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
於祈佑轻轻叹了口气,“也是,也许现在便是最好的结局吧。”
未了,於祈佑从怀中掏出一根梨花簪子,亲手为她戴上,“前些日子有些忙,簪子便做的久了点,我接下来的日子也会很忙,也许……就要准备离开了。”
常鹤兰慌了,离开?离开是去哪里?常鹤兰抓着於祈佑的衣袖,想问个明白,可是马车猛然一停,方阳打开车门,淡淡的开口:“公子,到了。”
於祈佑反手握住常鹤兰的手,牵着她出了马车,来到一处湖泊,周围都是高山,这使在山谷里的湖泊显得不再像山谷外面一样严寒。码头旁停靠着一只船只,船只不大,却也是难得的精致。
方阳看了一眼常鹤兰头上的梨花簪子,在心里暗骂道:这败家的!
在船舱中央摆着一方桌子,桌子下面放着一个暖炉,暖炉里的炭烧的正旺,桌上摆放着些许糕点和一壶酒。船舱的窗口的竹帘没有拉下,坐在暖炉一旁,倒也感觉不到冷意,从窗口看去,是一片碧绿的湖水荡漾,以及两岸层层叠叠的高山,当真是让人心情愉悦的好地方。
两人相对而坐,於祈佑没有说话,而是自顾自的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於祈佑喜欢喝酒,常鹤兰是知道的,从前在常府,常鹤兰便经常跑去听雨阁,那时的哥哥每天也喝酒,不过他好像知道自己的酒量是多少,从来都没有醉过。
“哥哥,你刚刚说你要离开……是要去哪里?”常鹤兰在桌子下面不住的绞着自己的手指,以缓解自己不安的情绪。
一杯酒水下肚,於祈佑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慢慢开口道:“我还没有想好先从哪一步开始,等方锦回来再一起离开。”
常鹤兰的手有些颤抖,她害怕哥哥丢下她一个人离开,她真的害怕了,她觉得自己的心在哭泣,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被冷风吹凉得脸颊上也挂着两行清泪。
常鹤兰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水入口,有些呛,却也觉得香气浓郁,入口甘美,给人增添了些许暖意。于是常鹤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两杯……
於祈佑不解,平常滴酒不沾的小丫头,今日酒瘾怎就这么大?常鹤兰借着酒劲从桌子一旁爬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於祈佑,拿着酒杯迷迷糊糊的问道:“哥哥,这是什么酒啊?怎么喝着有点苦?”
“这是梨花春,怎么会苦呢?你是喝多了。”於祈佑笑着将靠在自己怀里的人扶正时,才发现酒醉之人眼里噙着的泪水。
於祈佑吻了吻常鹤兰通红的眼眶,轻声道:“嗯,是有点苦。”又将人拉入自己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常鹤兰很爱哭,每次在她哭时,於祈佑都会这般安慰。
可是这次好像不行了,常鹤兰一直哭个不停,问她话她也不回答,只一个劲的抓着自己两肋旁边衣服的布料,将头抵在自己胸膛。
怀里人渐渐止住了哭泣,没了动静,不知是哭累了,还是喝多睡着了,抓着那人衣服的手,慢慢的变成了环住那人的腰。
於祈佑将自己的狐裘披风脱下铺在船舱里,把常鹤兰放在狐裘披风里,又把桌子往船尾挪了挪,做完这一切,自己也顺势躺在里她旁边。
常鹤兰似乎是觉察到旁边的暖意,便一个劲的朝那人怀里钻,於祈佑勾了勾嘴角,就让自己自私这一次吧,随即将人揽在怀里,他听见她说:“哥哥,可不可以不要走。”
於祈佑没有回答她,只是闭眼享受着两个人的独处时光,生不能同衾,死也不能同穴,现在这样就挺好。一阵掌风带过,船舱上的帘子尽数落下,船只被竹帘全部覆盖,就像一个奇异的棺椁漂浮在湖面上,那么今生就当我们,生一起躺过,死也一起葬过了。
一潭湖水中央里,静静躺着一只船只,船只晃晃荡荡的漂在水上,没有方向,也不需要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常鹤兰从船舱坐起,以手抵住自己的额头,只觉头有些晕,酒是好酒,醉了也不会觉得头痛。
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会,继而将又躺在熟睡的於祈佑怀中,将自己的大氅解开盖在两人身上,也许是酒劲未过想再睡一会儿,也许是有着和於祈佑一样的想法。
暮色渐沉,余晖渐渐退去,远处层层叠叠的高山,宛如一幅泼墨山水画,天空渐渐的飘起了小雪,落在平静的湖面上,然后化去,与湖水融为一体。
於祈佑轻声道:“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沈康燚会不会派人寻你?”
常鹤兰坐起身,原本梳好的发髻已经有些散了,常鹤兰挑起竹帘,淡淡的开口:“确实很晚了,不过这山中的景色真的好美,还下雪了呢。”语气听不出情绪。
两人穿好大氅后,於祈佑环着常鹤兰,足尖轻点,飞身落于岸边。於祈佑抬手将常鹤兰有些散乱得鬓发挽在耳后,轻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马车沿路而反,余晖散尽,夜风极寒。常鹤兰站在世子府后门,此时街道上已经铺了一层雪花,常鹤兰素白色的大氅与满地的雪白几乎融为一色,於祈佑只觉自己下一瞬就要失去她一般,紧张地几乎脱口而出:“鹤兰,不要走!”
常鹤兰便立在原地,不转身也不回头,於祈佑认命的闭上了眼,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爱上了常鹤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常鹤兰,是因为这六年的相知相伴,还是因为自己已经习惯有她在身边,又或是六年前的某个夜晚,许着誓言拉勾道:相伴一生初心永不变?
於祈佑将自己的狐裘披风换给常鹤兰,“这个披风更暖和一点,以后出门就穿这个吧,也是素白色的,是你常穿的颜色,是有点长了,回头你让莹儿给你改短一点。还有闻香玉你收好,如果有一天,北北真的决定不想待在方方正正的院子里了,就托人将闻香玉带给我,不管世人说什么,我都会带你离开。”
常鹤兰没有应答,但还是接下了闻香玉,紧紧的捏在手心,仿佛上面还残留着他手心里的温度。
鹤兰楼的大门还是紧闭着,常鹤兰悬着的心放回了肚里,可是她放心得太早了,一推开鹤兰楼的大门,便看见自己房间的正门口放摆放着两张软椅,软椅中间放置了一张桌子,而坐在上面的人正是黑着脸的沈康燚,以及已经有点显怀常婉馨。
看来,两人已经等自己多时了,常鹤兰将北北放在一旁,然后走到庭院中间,规矩跪直。
沈康燚将一旁的水杯砸在常鹤兰身旁,沉声问:“今日母妃是要见你,但是你很早就离开了,今天一整天,你都去了哪?”
见常鹤兰不语,沈康燚又把一旁常婉馨的水杯砸在了常鹤兰额角处,常鹤兰吃痛,原本跪得的笔直的身子矮了一些。
“常鹤兰!本世子在问你话,你他娘的聋了是吗?你喜欢做小伏低,喜欢跪着,那你就在这里给本世子跪着吧!”沈康燚怒不可遏得咆哮着。
常婉馨见状便走上前,温声软语的劝道:“夫君,不要这般动怒啊,吓到人家了,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
沈康燚揉了揉太阳穴,道:“你自己回房好好反省反省,明天给我一个解释。”
“夫君,你看妹妹这个样子,估计也是问不出什么了,不如就直接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算了,以后没有你的命令,就不许她出鹤兰楼,怎么样?”
沈康燚点了点头,“你是世子府女主人,你看着办吧,自己回去路上当心着身子。”
常婉馨温柔地应了声,见沈康燚甩袖离去后,在婢女的搀扶下走到常鹤兰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白净的指尖划过常鹤兰的脸颊,挑起她的下巴,冷笑一声,“我就知道夫君不舍得重罚你,还让你回房反省,不过你想的倒美。”
常婉馨放开了常鹤兰的下巴,对鹤兰楼里的下人道:“世子侧妃,言行举止有失妇德,就罚——在这庭院里跪一夜吧,谁若是敢包庇,明日直接发买到窑子里去,若是谁敢跑到婉馨阁惊扰了世子与本世子妃,本妃肚里的子嗣若是出现了半点差池,我看你们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众人不敢多说什么,只敢道‘领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常婉馨这是想要了侧妃的命!
常婉馨在一众丫鬟婆子的搀扶下离开了,走到大门口时,笑盈盈的回头叮嘱众人,“不许在院中生炭火哦。”
雪越下越急,漫天雪花飘落在屋顶,在庭院,在发间。莹儿想将暖炉搬到常鹤兰身旁,可是一众丫鬟拦着她,常鹤兰不是正主,世子妃想要她的命,世子爷默不作声,做丫鬟的听主子的吩咐便是里,更何况,她们几人真正的主子是世子和世子妃。
眼看常鹤兰已经快冻得不行了,莹儿只能放弃暖炉,不停的为常鹤兰更换汤婆子。
冬日的寒夜总是这么漫长,常鹤兰嘴唇早已被冻得惨白,面上毫无血色,好在哥哥送的狐裘披风很是保暖,不然恐怕自己是挺不过去了吧。
众人抬头,天已经蒙蒙亮了,常鹤兰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