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岱松了口气,拿过松软的帕子替岁岁擦拭脸上的泪痕。
岁岁小身子抽了抽,鼻子翕动,小嘴瘪着,显然还在委屈中,乔岱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太后是有些心虚,不过面上不显,外边还候着一群人,岁岁又暂时离不开乔岱,她便索性让乔岱抱着岁岁出去一起见众妃。
皇后等人在外等了许久,随后才见太后领着昭妃出来,昭妃怀中还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
岁岁方才哭累了,此刻虽然没睡着但也有些精神不济,乔岱怕他再有不适,时刻注意着状况。
这些落进几个妃子眼中,心中五味杂陈。
说起来昭妃是在场年纪最小的,却要比她们大多数人先一步当了母亲,这三皇子生的这般好模样,瞧太后满眼的喜爱,如今她们是连嫉妒的心也生不起来了。
有岁岁在,太后今日罕见地高兴,较往日多说了几句才放众人离去,临走时又把岁岁抱在怀里逗弄了番才放人。
回到揽月阁后,岁岁早已熟睡。
惜月听说了事情,心下顿时有些不悦,闷闷说:“太后她老人家不知,底下那些老嬷嬷如何不知,倒是不上心罢了。”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乔岱劝,“岁岁太小,鼻子娇弱,以后宫里也注意着些。”
“是。”
晚间,李政照例过来看岁岁,见小家伙神色恹恹的,有些稀奇,一问才知是今日大哭过一回。
乔岱:“岁岁今日哭得厉害了些,回来时睡得沉,方才醒来一会儿,这时候没什么精神。”
李政轻轻揽过她的腰,两人站在床前一起看岁岁,男人薄唇微勾,“没什么大事就好,母后她老了,许多事想不清楚,但对几个孙子孙女的关心亦是不假。”
乔岱将头靠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柔声:“臣妾自然知道,太后娘娘今日对岁岁上心得很,臣妾看着也欢喜。”
岁岁这时恢复了些精神,看着两个大人黏糊在一起的动作,眼神懵懂好奇:“啊呀呀?”
乔岱被小家伙天真的大眼盯得玉脸一红,连忙直起身子,侧过脸低低道:
“岁岁醒来该饿了,臣妾去看看膳食准备好没有。”
说完匆匆出门,独留下李政和岁岁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李政上前捏住岁岁的肉手,轻笑一声:
“小家伙,惯会坏你父皇好事。”
岁岁无辜:“呀?”
“罢了。”男人无奈轻笑出声,将岁岁抱起来寻乔岱去了。
岁岁吃饱喝足,又和惜月等人玩闹一会儿才被哄睡过去。
夜间,凉风习习,乔岱二人相拥而眠。
乔岱今日照顾岁岁是有些累了,靠在李政怀里昏昏欲睡,李政却不这么想。自从怀了岁岁,他和乔岱已经许久不曾亲热过,他人日日来也只是看得见吃不着。
好不容易等乔岱坐完月子,此刻岁岁也被抱到其他房间安睡了。
趁人还没睡过去,男人的大手在乔岱腰间暧昧揉捏,头靠在女子香软的发间轻嗅,黑夜中的双眸却亮得惊人。
夜间寂静,呼吸交缠的声音格外明显。
乔岱被对方纠缠的动作弄得身子一麻,顿时瞌睡全无,红着脸转过身,对上一双火热明亮的眼眸。
“陛下今日不累么?”她脸上一片燥热,好在夜黑看不到。
“朕自然是攒够了精神才来。”李政勾着笑意。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深,下一刻,将人紧紧揽入怀中,唇齿交缠。
外间凉意渐染,昏暗帘帐内却是一片火热。
小舟泛水,时而被高高托起,时而急转直下,或汹涌或平静,小舟左摆右摆,上下起伏,不知方向。
暖香惹梦,不胜其情。
······
时光飞逝。
两年后。
寒意散尽,阳和方起,已至二月,御花园满园的红情绿意,好不惹眼。
仲春的微风不燥,红嫩绿的荷叶挂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晨露,“啪嗒啪嗒”地掉在荷池中,晕起一圈圈涟漪。
晨扫的宫人们天还未亮就起来清扫,宫道亮堂如新,这会儿正收拾着准备回宫。
却见迎面走来一支队伍,香风袭来,几个宫人连忙低下头避让一边,任这支队伍穿过宫道,直到走远才敢悄悄回头瞧上一眼。
“今年的秀女小姐们进宫可真早,往年都得等到四月,今年怎的这般早?”一个宫女疑惑道。
为首太监瞥了她一眼,又看了远方只见尾巴的人群,才低声说:“这谁知道,没准是陛下想早择新宠了呢?”
那宫女瞪了他一眼,不敢再接话。
如今是明德十年,三年一度的选秀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流程同往年相差无几,只是这时间却被皇帝破天荒提前了,往年得等到四月才能择选,如今才二月,这新一批的秀女名单就被早早定下,今日正好就是迎秀女进宫的日子。
那宫女自然是不信小太监的话。
三年已逝,谁人不知这后宫日比一日受宠的还是昭妃娘娘。
昭妃本就受宠,两年前替陛下诞下三皇子,去年又生下了四皇子,莫说是陛下,就连太后也对她另眼相看。
陛下平日本就勤政,这三年把大多数清闲时间都给了昭妃和两位皇子,几个位高的娘娘一年中尚且还有几次机会服侍陛下,那些个位卑的,别说受宠,连陛下的影子都见不到。
都道男人喜新厌旧才是平常,说不准时间一久,陛下对昭妃自然就淡了。可三年下来,众人可不见陛下对昭妃有半分倦怠,甚至还愈加宠溺了。
如今新秀入宫,后宫众人早已沉寂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也不知这些新秀中是否有让陛下动心的人。
众妃暗戳戳地想,哪怕受宠的不是她们,可若是有新人能从昭妃那多分走几分宠爱,她们也是乐意的。
何掌事从容地在前领头,耳朵却随时注意着后边的动静。
有几个低声闲语的,自认小声却不知早被耳尖的她听到了,她瞥了一眼斜后方,却没说什么。
今年有秀女三百余人,皆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闺秀小姐,最差的也是祖上显贵之家的后人。
若论前朝,秀女上千人也是平常,不过大朝的开国皇帝一心开疆扩土,并不热衷于此事,认为几千人选来选去甚是麻烦,便下令缩减了许多,每次只选百人。
大朝的历代皇帝沿袭了这个习惯,到李政这儿三百余人已是极多。
何掌事在后宫当礼仪掌事这么多年了,知道人多不顶事,陛下能看上那才是最重要的。
今年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闺秀,先不论品性和修养,看着倒是规矩,若单论相貌,也有几个十分惹眼的,可若是要和宫中的那位相比······
何掌事轻轻叹了口气。
这何止是比不上,那简直是一个天、一群地!
秀女们不知何掌事是何想法,她们得以进宫,正兴奋着。
队伍中,一个秀女小心翼翼地瞟了眼第一排昂首挺胸的秀女,拉了拉旁边人的袖子,低声说:
“你瞧那人,你可知晓她是谁?”
被拉的秀女抬头看了一眼,眉头轻拧,随后缓缓摇头,“不知。”
她眉眼如黛,面容清丽如雪,虽是穿着京城最普通的闺秀衣裳,却仍有一身傲雪挺立的寒梅之姿,在秀女中十分惹眼。
先同她说话的那秀女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缓过神后轻声道:
“你们云州离京城山高水远的,不知道也是正常。她可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堂妹,她左边那个,荣国公府的嫡出。”
她身子凑近那秀女,又将声音压了压,“我瞧过了,这两位虽家世出众,样貌却比不得你,你若是好好表现,定有机会留下。”
那人瞥了她一眼,眸中的不耐烦一闪即逝,淡淡道:“但愿吧。”
秀女见她反应这么平淡,不由地有些愣神,想说什么却被前方何掌事的一记冷眼吓了一跳,只得憋屈地闭了嘴。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着,后宫宏大,朝阳的红霞一照更显得宫道金砖红瓦,雄伟无比。
原本路上浅声低语的几个秀女也顾不上说话,都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宏伟壮观的宫殿,目不暇接。
路上不时遇到宫女太监,皆是从容恭敬地退到一旁,同样是伺候人,那气度却不是她们家中的下人可以比的。
等众人行到御花园,何掌事眼尖地看见外边站着几个人,她身子一顿,让众人停在原处,自己上前同人打了声招呼。
“这不是惜竹姑娘吗。”何掌事喊了声。
惜竹原是在外守着,方才看见对面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迎面走来,一看便知是新秀进宫。
她朝何掌事行了一礼,嘴角挂着浅笑:“何掌事好。”
她与何掌事不熟,按说何掌事在后宫中算得上是女官,她一个婢女见了才该恭敬,可今非昔比,乔岱如今正当宠,她作为乔岱最得用的婢女之一,也算得上是昭妃面前的红人,地位自然不一样。
何掌事也是知道这一层,往里边瞧了一眼没看见什么,于是客气问:
“我正准备领这群新入宫的到元秀宫安置,正好经过御花园,不知里边可是有贵人在?我好叫下边的人小心,莫要冲撞了才好。”
惜竹淡笑道:“昭妃娘娘和玉淑仪皆在里边,还有几位主子。”
乔岱这几日在屋子里闷久了,今日特意约上了玉淑仪和几个平日关系尚可的妃子来御花园闲聊,且还把两岁多的岁岁给带了出来,不过这点惜竹没提。
何掌事心道果然,正准备谢过惜竹带人离开,却见里边走出来一个人,那人见到何掌事不仅不意外,还直直朝人走来,“何掌事。”
是皇后身边的杨嬷嬷。
何掌事和惜竹拂了拂身,何掌事率先开口:“嬷嬷在这,难不成皇后娘娘也在?”
杨嬷嬷眯着眼笑道:“娘娘今日带静安公主和二殿下出来透气,恰好遇上昭妃娘娘几人,正在里边一道说话呢。”
说着,朝着一众秀女的方向微微颔首:“辛苦何掌事领人进来了,娘娘今日本就要召见你问问秀女的事儿,恰好你来了,这便随我去见娘娘吧。”
何掌事脸色一僵,讪讪笑了声,才道:“还烦请嬷嬷稍等。”
杨嬷嬷一眼便知她是要干什么,叫住她,笑眯眯地说:“我随何掌事一道过去吧,也好提前见见未来的后宫主子们。”
杨嬷嬷的意思通常就是皇后的意思,何掌事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同惜竹微微点头示意后便带着杨嬷嬷过去了。
惜竹随意看了一眼,捧着绒衣进去了。
秀女们只见何掌事在远处和什么人说话,本来还有几分好奇,此刻在原地站的久了便有些不耐烦,周围几个互相认识的更是窃窃私语躁动起来。
这下远远见何掌事领着人回来,连忙闭上嘴,安静规矩地站着。
何掌事自然知道她们心虚,冷眼环视众人一圈,冷声道:
“我这儿尚有要事前去处理。你们且在此地安分候着,切不可随意走动,若是出了岔子冲撞了园中贵人,我可帮不了诸位。”
言罢朝几个宫女太监叮嘱几句,让他们盯紧这些秀女。
何掌事说话期间,杨嬷嬷正毫不遮掩地绕着众人打量,秀女们不知道她是谁,但观她这份从容气度便知其来历不小,便乖乖低着头,任她打量。
何掌事双眼快速从几百号人的脸上掠过,当看到一人时,她神色微顿,仔细看了过去。
面容清丽如雪,身姿婀娜,好似傲雪红梅。这气质倒是与淑妃娘娘有些相像。
沉思几许,杨嬷嬷已经走到那人身边,众人见她紧盯那女子,怕不是被后宫娘娘提早注意到了这人的好容貌,顿时幸灾乐祸起来。
杨嬷嬷上下打量她一番,最后别有深意地问了句:“不知这位小姐姓甚名谁,家出何地?”
她一看便知这人并非京城人士,应当是地方上来的。
那秀女心里奇怪,面上却乖顺地低着头,恭敬答:“小女姓傅名萱,云州安县人。”
傅萱。
杨嬷嬷一听,心中了然,只撂下一句意味不明的“不错”便带着何掌事离开了。
容银珠盯着杨嬷嬷离开的背影,又侧眼看向傅萱清丽的面容。
双眸低垂,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