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众妃刚收到姝贵嫔被禁足的消息,喜不自胜,下一刻就听说陛下护送姝贵嫔回揽月阁去了。
香棠苑,四人围炉坐谈。
裴敏月怀孕升位后便搬来了这里,此地静立一隅,再不必跟其他宝林、才人挤在一处。
离得不算远,高婳和谢之瑶常过来陪她说话,不过这几日额外多了一位客人,正是越宝林。
“没想到陛下这般维护姝贵嫔,那些个想看乔姐姐笑话的恐怕自己倒成了笑话。”高婳含笑摸了摸指甲上新染的红色蔻丹。
宫里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时半会儿便能传遍各宫。
诸如太后如何刁难姝贵嫔,陛下又如何为其撑腰的各种细节也被一一扒开来讲,皇后被罚,以及陛下越过淑妃和德妃将后宫大权暂交妍妃的事情,也为人津津乐道。
妍妃骄矜,在后宫中的威仪万万比不上淑妃和德妃。
原众人还纳闷困惑,陛下到底是看好妍妃,还是有其他深意,谁知后脚便传来孟淑媛家中出事的消息。
这下事情可不就明了了。
众人皆知孟淑媛向来以妍妃马首是瞻,二人家中也多少有点往来,此刻孟淑媛家中出事无疑是一个信号,无论如何妍妃这段时间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
就算能够暂掌后宫,也不会有人当回事。
后宫里许久没今日这般热闹了。
“姝贵嫔娘娘天人之姿,陛下宠爱也是应当。”轻柔的声音落下。
越宝林摸摸凸起的腹部,她腹中的孩子如今已有六、七个月大,肚子鼓得厉害,倒是和当初怀了双胎的林才人有些像。
高婳收回手,在越宝林肚子上碰了碰,浅笑道:“自然,以陛下对乔姐姐的宠爱,无需我等担心。你这肚子又大了些,晚上不好睡吧?”
她从容一笑,只是那笑意分毫未达眼底,看破不说破,都是些刻意掩饰的不在意罢了。
“还好,只是这几日水肿的厉害,总不太舒服。”
裴敏月苍白着一张小脸,看着越宝林红润的脸色有些羡慕,再低头看看自己尚算微突的小腹,苦笑道:
“那倒比我好上许多。”她这几日孕反得厉害,闻不得一点油腥,膳房送来的吃食已是上心,奈何她胃苦,总吃不下。
她这反应比一般孕妇还大些,香棠苑的人日日焦急,怕她这身子撑不住,还伤了孩子。
“本想过生孩子是件难事,却不知未到生产一刻也能这般难受。”裴敏月苦着脸。
越宝林见她面如菜色,心中暗暗吃惊,她怀孕以来倒是一直顺遂,只有一小段时间胃口稍差,但也算好。
她没经受过裴敏月这般,此时也只能干巴巴地安慰:“想来是体质的原因,说不定过几日就好了。”
二人就怀孕的事宜聊了几句,越宝林见这位裴美人一脸单纯懵懂,心中不由升起抹怜惜。
裴敏月是她们中年纪最小的,虽然位分比她高,但越宝林还是不免把她当个不知事的妹妹来看。
一旁的高婳见状,虽面上温和平静,心里却暗自鄙视。
她最见不得这般,都怀孕了,还装什么清纯。
同为秀女时,她分明处处得占风头,陛下对她也记忆尤深,入宫后也得了独一份的宠爱。
本以为自此可以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谁知陛下的兴趣散得太快。
快得让她措手不及。
可比起自己的失败,旁人的得意生活却更让她心酸,更何况这人还是平时跟在自己身后向来不起眼的裴敏月。
对方如今位分比自己高,更重要的是怀了皇嗣,还得了太后青睐。
莫说是风光得意的高婳,便是其他妃嫔也没想到平平无奇的裴敏月能有这么一天。
炉火正炽,清水滚热,婢女提起壶轻倒入青瓷茶盏。
腾升起袅袅烟气,茶香四溢。
谢之瑶抿了口热茶,似是漫不经心般随口一说:“孕事虽苦,可比起我们这些无名无姓的,到底风光。”
此话一出,屋内静默。
越宝林本想说什么,但见裴美人神色有变,也讷讷收了声。
谢之瑶瞥了眼周围三人,嘴角挂起浅淡的笑意,“怎么都这般看着我?”
平淡得像是无事发生,倒叫其余人怀疑可是自己听错了。
越宝林这几日才和她们相处,不明白这氛围算怎么回事,倒是高婳饶有兴致地盯着谢之瑶看了一会儿,随后又移开视线。
唯有裴敏月默默掐紧了袖下的手。
近来总是这般。
自她得了陛下的临幸,瑶姐姐和高姐姐有时就会变了样,有时会说些没头没尾的话,有时又是仿佛随口自贬,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充满深意。
裴敏月总猜不透两位姐姐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看自己。
三人好似形影不离,三颗心却愈走愈远。
茶事在几近冷凝的气氛中结束。
越宝林故意落后了几步,没同另外两人一起,倒是谢之瑶没等高婳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时常笑的人眼神冷了下来,更加难以接近,随身宫女知她心情不对,也不敢讲话。
高婳不紧不慢地才从香棠苑出来,就见那带着急切的背影。
唇间溢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嗤笑:“没想到一向孤高的谢大小姐这回也忍不住了。”
尚未走远的声音听罢,身子顿了顿,停下来转身看她。
眸里夹着寒意,“丽才人这是什么意思?”
高婳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悠悠走向谢之瑶,抬起手似欲撩起对方一抹秀发,却被对方手疾眼快地攥住手腕阻止了。
高婳瞥了两人相交的手一眼,笑道:“这回连高妹妹都懒得喊了么,谢宝林?还以为你是多能忍的性格,看来也不过如此。”
说着挣脱手腕,宛若实质的目光打量着谢之瑶全然不似平时的神情,心里还啧啧称奇。
谢之瑶收回手,双睫低垂,淡淡回应道:“不明白丽才人说的什么,若没什么事还是早些回吧。”
谢之瑶笑时宛若荷莲花开,温柔清和,可一旦收起笑,全然像换了个人,面无表情时还有些渗人。
高婳却是不怕,眉毛一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如今只有我们两人,大家心底想的什么,你我不是心知肚明么,谢宝林不必和我装。”
“不像有些人倒是天真得很,整日姐姐妹妹地喊着,真认为这后宫中有什么姐妹真情,想来也是可笑。”
她摇了摇头,语气中尽是轻蔑与不屑。
谢之瑶默了默,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高婳又笑了起来,可那一眼,分明是凉薄的笑。
谢之瑶听见对方用极致温柔的声音,轻轻在自己耳边落下一句:
“我是来问问姐姐,可愿和我联手·······”
······
李政送了乔岱回揽月阁,见她坐下后便偷偷用手揉着膝盖。
眼神中带着些责怪,却又不忍心骂她,只能扯开她的手自己动手。
“跪疼了?怎的不早说。”
男人温热的大掌在膝盖上轻柔地按着,甚至隐隐有朝着小腿去的态势。
乔岱大惊,连忙按住李政的手,红着脸:“陛下不可,嫔妾自己来就好。”
她是有些酸乏了,本来怀了孕身子就有些重,在寿安宫这么一折腾的确不好受。
只是怎能让皇帝给她按腿?
这要是传出去了还怎么了得。
李政神情平淡,只当她是害羞,没理会,自顾自地给她揉了会儿。
乔岱见他不听,又见四周的宫人都见怪不怪地笑看着她们,耳朵也不争气地红了。
按了一会儿李政才问她:“可好些了?”
乔岱红晕染颊,点点头,“好了,多谢陛下。”
李政于是挥了挥手,屏退宫人,好整以暇地欣赏乔岱羞涩的模样。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男人平和的声音响起。
乔岱顿了顿,想起今日在寿安宫发生的事情,情绪难免受了波动。
“太后娘娘最不喜后宫恩宠相争,嫔妾确实不该在孕期与陛下纠缠,今日将嫔妾喊去训斥一番也是当然。”
“陛下要顾全大局,嫔妾没什么想法。”乔岱闷闷地说。
新年伊始,陛下就多次宿在怀孕妃子的寝宫中,传出去确实不好听。
李政毕竟是皇帝,名声还是重要的,此前还因为后宫的事在朝堂上受了气,罢免了孟淑媛父亲的官职,与此相比,三个月的禁足实在不值一提。
于乔岱而言更是无关痛痒。
况且她多少也能猜到一点,李政让她禁足的同时又卸了皇后的权,让记仇但心眼不深的妍妃掌权,说是惩罚,倒更像是将乔岱圈起来保护。
看来陛下对皇后也不是没有防备,乔岱暗暗心想。
不过莫名其妙被人针对了一番,乔岱心底还是有些气的。
只是这股气才聚起来,就被男人捏住她脸颊的动作给捏散了。
男人轻笑,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嗯,那怎么听着还有些委屈?”
“唔?”脸颊被人捏的有些变形,乔岱惊疑地看向男人,似是没想到他会做出这般幼稚的举动。
乔岱孕期养的好,腰身还是细的,只是脸蛋难以避免地圆润了些,李政这一上手才发现手感意外的好,收手时还有些意犹未尽。
“倒是有长进,知道将情绪显出来。”李政淡淡道。
若还像从前般遮掩着,李政还当她温柔体贴地很,不会介意这些。
“今日之事莫要多想,往后也只需要听朕的话乖乖待着,朕肯定不会让你出事。”
男人的话平静无波,却有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会让人毫不怀疑他话中的真假。
乔岱默言。
伏在腿上的指节微动,倾身,在男人的脸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脸上的温热转身即逝,却像在李政的心上开了个口,大雨倾入,溅起一地水花。
清越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夹杂着狡黠的笑意:
“既然陛下这么笃定,那嫔妾就听陛下的话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