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方才究竟给齐王殿下用了什么药?”
宋均回房间换了身衣服之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了。
杨明见他面有忧色,不由反问道:“宋郎,你这是担心他,还是担心我?”
宋均嘴唇蠕动,声音细不可闻道:“齐王殿下深受圣上宠信,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圣上必会追究到底。岂能因某之故,令先生陷入险境?”
“说实话。”
杨明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局促不安交错着的双手,心想这小子还真是老实,连说谎都不会。
宋均垂头丧气道:“齐王殿下到底是某名义上的父亲,某若眼睁睁看着他命丧黄泉,实在于心不忍。”
“你认他做父亲,他可曾有把你当儿子看待?”
杨明皱起眉头,声音逐渐严厉道:“齐王性情暴戾,任性妄为,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主子烧了锅炉房拖延了些时间,如果我们今天没有及时赶到,你大有可能被他打得半死不活,那你就对得起你死去的双亲吗?”
他一向欣赏的就是宋均恭谦礼让、温润仁厚的君子之风。
可一旦到了这种时候,这种君子之风,便不免显得有些迂腐、懦弱了。
杨明怕啊。
天下不太平,世事亦难料。
他跟宋宏的这场斗争,谁也不敢保证他每一步棋都能不出差错,宋均处在这场风波的最中间,至少得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吧。
不过看着宋均冻得青紫的脸上还分明透着几分稚气,杨明又不忍心说重话了。
满打满算,他今年还不到十六岁,放在现代还在上高中,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年幼丧父的他,或许是对父亲这个词有特殊的情结吧。
杨明叹了口气道:“你放心好了,不是毒药,不过是五石散罢了。”
宋均如释重负:“原来是五石散,某也听说过,那是道家的养生方剂吧,前朝十分盛行,想来对身体并无什么大害。”
并无大害?
那就大错特错了。
正版的五石散主要成分是药物的主要成分是雄黄、石钟乳、青慈石、丹砂、白石英。
根据现代化学来分析,这些药材中含有大量的汞、铅、砷、硫化合物,那是不折不扣的毒药了,吃了九成九会重金属中毒。
所以服用五石散后,人的皮肤会变得燥热,心情会随之愉悦,还会引发一系列的幻觉。
瞧瞧这效果,耳熟吗?
耳熟就对了!
杨明每次去KTV都要听到那五个字,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没错,从药效上来看,五石散的作用与现代意义的某些毒物,那是一模一样。
更别说,这还是杨明托司徒青黛专门研发的加强版,毒性减少了,但成瘾性比原来强得多。
齐王要能撑得过三天,杨明敬他是一条汉子。
这样的歪门邪道,杨明原本是不屑用的。
但他刚才发现,齐王府里就有炼丹炉,尉迟林虎调查过,齐王养了一帮方士,专门为他炼制延年益寿、金枪不倒的丹药。
可想而知,齐王的身体早就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既然如此,杨明也就无所谓再添油加醋了。
保命的事情,不磕碜。
想着想着,杨明忽然有些想念司徒青黛了。
刚才神不知鬼不觉放倒齐王和金继恩的迷药,是盗版的十香软筋散。
他早就知道金继恩身怀绝技,要没有司徒青黛搞出来的这些毒药,凭杨明这弱鸡的身手,做起事情还真不方便。
杨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又阴沉了下来,可以预见夜间还会下雪。
在他的记忆里,这场雪灾几乎波及了整片大陆,西蜀也不会例外。
希望青黛姑娘和陶陶平安无事。
……
西蜀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庙里不奉神佛不奉仙,供奉的是历朝历代的忠义之士。
此处,便是忠义堂的大本营。
陶陶和往常一样,练完武之后并没有回屋,而是来到庙里,拿出细软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拭北武王杨勇的金身。
一边擦,一边念。
“武王爷在天有灵,请保佑老爷夫人少爷们平平安安。”
“信女陶陶愿一生行善,日日为您焚香供奉。”
司徒青黛走进庙中,听到这熟悉的台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嘀咕道:“你家老爷八成是他的亲孙子,还用你个瓜娃子在这瞎操心。”
但她心知说了也没用,从平江府回来的这一个月,陶陶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离开杨家之后,她像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在外人面前变得寡言少语,每天除了练武还是练武。
那股狠劲,令司徒青黛十分汗颜。
仅有的一点闲暇,也放在了向这神像祈祷上。
仿佛这是她唯一的寄托了。
司徒青黛加快脚步,嗖的一下跳到了陶陶身后,两手张开,从背后抓住她的要害,贱笑道:“嘿嘿嘿,让姐姐检查检查,陶陶今天长大了没有。”
“啊~”
陶陶惊呼一声,埋汰道:“青黛姐姐总是没个正经,跟老爷一样。”
“瓜娃子净鬼扯,老子跟他一丁点儿像都莫得。”
司徒青黛撇了撇嘴,捏了两把才松开手道:“走,咱们吃饭去。”
“哦。”
陶陶把细布收好,跟她到了伙房。
忠义堂的兄弟不分家,都是在伙房吃饭的。
但陶陶敏锐地发现,今天的人似乎特别少。
“青黛姐姐,堂里的兄弟们都去哪了?”
一提起这个,司徒青黛的心情就不好了。
“都下山了,下了几天雪,听说山下受灾严重,好些百姓被大雪堵在了山中,断炊断粮,冻得不行。”
“堂主有命,让兄弟们下山救灾了。”
虽然在朝廷的定义里,忠义堂是流寇,是土匪。
但是他们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身份,是义军。
义字当先,一往无前。
陶陶沉默了一会,问道:“我爹,也去了吗?”
她爹便是忠义堂的堂主陶兴然。
实际上回来的这一个月,她见到父亲的机会都屈指可数。
作为忠义堂的堂主,陶兴然总是很忙。
忙着替百姓改良农具,忙着替山民清除野兽,忙着扫荡周边的流寇,忙着跟朝廷斗智斗勇。
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司徒青黛微微颔首,怕她担心,又急忙道:“多亏了你家老爷,今年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不怕你笑话,这么多年,咱们忠义堂从没有这么富裕过。”
“你爹只是把东西送给那些山民,倒不用费什么手脚去城里劫富济贫,已经很轻松了。不出什么意外,三五天就能回来了。”
话语刚落,外头便有骚动声传来。
不多时,一个壮汉跑进来,神情凝重道:“司徒姑娘,辛先生在吗?边境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