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尾声)
齐云楼二楼,骑云室。
棋妙正躺在床上,穿着一席水红色暗绣如意纹的妆花缎睡袍,头上还假模假式的弄了个抹额,俨然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
自打三天前,棋妙被五娘和墨明从鉤吾山救出来后,她便一直蔫蔫的没精打采,并坚称自己在鉤吾山差点被饕餮吃了,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一定要好生滋补,才能恢复元气。
偏巧这三天,五娘一边忙着为扈三娘家的两个哥儿引了魂,一边又要超度孙羊正店里那群献祭了灵魂的傀儡,实在没工夫照顾她,故而这差事便落到了墨明头上。
棋妙顺杆子往上爬,一会儿要吃黄金鸡、酥黄独、玉灌肺,一会儿又要吃莲房鱼包、糟猪蹄爪、粉煎骨头,后来嫌吃的太荤腻了,又指定要吃武成王庙前海州张家的烧饼,直把墨明折腾得两脚不沾地。
“便是凡间妇人坐月子,也没你这般折腾的!”墨明将烧饼扔给棋妙后,狠狠道。
棋妙美滋滋地吃着烧饼,回道:“你又知晓?你坐过月子啊?”
“你……我乃公兽,如何要坐月子……”墨明被棋妙一呛,脸“唰”得一下涨得通红。
恰好此时五娘回来了,她看到墨明又被棋妙欺负,戳了戳棋妙的头:“真真是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既然有力气欺负墨明了,想来这心灵的创伤也好了,等下自己去厨房把碗给洗了罢。”
“哎呀,头晕……”棋妙又打算装死。
五娘静静看着棋妙装,掏出一个紫金小葫芦晃了晃,笑道:“唉,这两颗碧焰丹,原本有一颗是打算给棋妙服用,好好提升一下修为的,既然又晕过去了,那便都给墨明了罢!”
棋妙闻言,果断睁开狐狸眼,一把坐了起来,认真道:“五娘,我觉得我好多了,就只差一颗碧焰丹便可药到病除了。”
吃完丹药后,棋妙听五娘说扈三娘家的两个哥儿已经无恙了,便稍稍放心了些。不过一想到自己差点在孙羊正店被饕餮做成狐狸签,她就恨得牙龈痒痒,问道:“五娘,后来那间孙羊正店……呸,妖店如何了?”
五娘道:“孙羊正店内的那些傀儡,连同锟铻刀中的易牙老先生,已然都有了归处。至于店铺嘛,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封印起来也就罢了。”
“封印到何处?”墨明问道。
五娘神秘一笑:“那个画痴张择端,画了一幅《清明上河图》,那画中的孙羊正店,真是惟妙惟肖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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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传闻蔡京进献了一道秘制古法药膳,官家食用后,圣心大悦,决定邀请数名心腹大臣、文人墨客在琼林苑中饮酒赋诗、听琴品茶、共赴雅集。
琼林苑位于东京外城西墙新郑门外道南,与道北的金明池相对。是为新科进士及第后举办琼林宴的地方,也是官家日常游幸娱乐的主要御园。
琼林苑大门牙道皆古松怪柏。两旁有石榴园、樱桃园之类,各有亭榭。苑之东南隅,政和年间,创筑华觜冈,高数十丈,上有横观层楼,金碧相射,下有锦石缠道,宝砌池塘,柳锁虹桥,花萦凤舸。
是日,樱桃园中绿草如茵,树木扶疏。
官家今日着一身素白袍,不似天子,倒更像是一名风流文士。
经年的老柳古槐下,官家与八名当代文士围坐在树下,另有童仆侍从者九人侍奉在侧。众人铺陈巨案,案上的盘碟酒卮排列有序,当中一道“浑羊殁忽”的药膳,无论是烹制手法,还是色泽香味,最是引人注目。
官家与众人分食之后,兴致高涨。一边命人去垂柳后的石几上抚琴助兴,一边命人铺开绢本要亲自作画。伴随清冷悠长的古琴声中,官家御笔绘制了一幅设色画,赐名《文会图》。
图中将今日案旁坐饮者、交耳相语者、顾盼者、持具侍者共十八人,描摹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而后又在画作右上角御笔题诗:
“儒林华国古今同,吟咏飞毫醒醉中。
多士作新知入彀,画图犹喜见文雄。”
看着自己的杰作,官家很是满意。他将笔递给身旁的蔡京道:“太师,每每朕的画作,唯有你题的诗最得朕心,今日这副《文会图》,还得让你来题才是。”
蔡京忙接过笔,躬身拜谢:“臣谢陛下恩典。”
他看得出官家的画中透露出一种“以文治国”的愿景,随即便在画作的左上角题了一首和韵诗:
“明时不与有唐同,八表人归大道中。
可笑当年十八士,经纶谁是出群雄。”
贵人们忙着饮酒作画、赋诗谈笑。侍从们也没有闲着。几名侍从正围着煮茶的茶床忙活着,有人在装点食盘,有人则是把热水倒入茶盏中,还有一位手里拿着长柄茶,打算把茶汤入里。
不过,当中一名青衣童儿,倒是有些另类。别人都在忙活,他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拿茶碗,细细品茗。
“哎,那个穿青衣服的哥儿是哪家的侍从啊?竟这般躲懒!”
“可小声些罢!他啊,是蔡太师家的,好像是姓陶。人家可有本事哩,今日那道‘浑羊殁忽’便是他做的。”
(第二个故事,饕餮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