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凛脾气向来冷硬,他可不吃这套,对一旁的掌柜道:“以后不许他这样的人踏入这里!”
宴安顿时来了火气:“你凭什么!你算老几!”
掌柜看也不看他,大声对陆凛道:“是!东家。”
宴安瞬间就哑了声,停顿一下,他不屑道:“小破茶楼有什么了不起,信不信我在旁边盖上十个八个?”
黎星听得头疼,他拉了一下宴安,语气不耐烦:“闭嘴!好好的,你和他对上干什么?”
“咋咋呼呼的,自讨苦吃!”
宴安:“……”
脸不疼了,心口疼。
陆凛的拳头都没这两句话来得难受。
黎星想与陆凛说些什么,但此刻这里人也不少,不太方便。
他欲言又止,还是转身欲走。
宴安跟在他身后,捂着鼻子,还不忘给陆凛一个挑衅的眼神。
陆凛还没怎么,他身边的掌柜却是心头一阵窝火,恨不得自己家东家赶紧支愣起来,给他点颜色瞧瞧。
陆凛道:“等等。”
黎星回头,只见陆凛有些踟蹰,眼神中微微有些躲闪:“晓泓他……病得很重,时日无多了,你能去看看他吗?”
“小瓜也在。”他又补上一句。
掌柜的眼神欣慰看过去,自己家东家终于懂得争取了,他就说嘛,还是得近水楼台先得月,离得远了,怎么能够得到啊?
每天都到这里来看一眼有什么用?人家又不知道!
黎星沉吟片刻:“好。”
宴安:“……”
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陆凛,紧跟着黎星,他寸步不离,就像是守着自己的地盘。
“你不用跟来。”
黎星淡淡一句,让他不得不停下,他捂着脸,眼神可怜巴巴的看着黎星。
可黎星没有看他,而是直接跟着陆凛走了,就连古越也是越过他:“让让。”
看着宴安有些灰败的脸色,茶楼掌柜挺直了腰杆,还是他们东家赢了,哼!
一路上两人都没什么话。
陆凛本来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再加上…上次闹僵了,黎星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
“你还在生气吗?”
最终,他小心翼翼问道。
“上次的事?”黎星有些诧异,被骂的人是你,结果你问我是不是还在生气?
这人是太傻还是太木讷?
“没有。”黎星摇摇头。
“其实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说的。”他道。
陆凛道:“我没怪你。”
旧事重提,两人都有些略微的尴尬。
黎星问他:“你是从什么时候对我有那种心思的?”
陆凛没有回答。
黎星瞅了他一眼:“秀丽郡?”
陆凛摇摇头。
黎星又问:“千灯节?”
陆凛还是摇头。
黎星没什么耐心了,他直接问:“究竟是什么时候?你说。”
本以为大不了就是在云山书院的时候,谁料陆凛给出了一个让黎星感到意外的回答。
“更早以前,在你还一无所知的时候。”
黎星:!!!
这他着实没想到,他抚着额头,有些无奈和纳闷:“我记得……你那时候冷冰冰的,不是还很讨厌我吗?”
陆凛看向他的眼睛,极为认真:“不是的。”
“不是讨厌……”
“那是什么?”黎星追问。
陆凛脸色平静,隐隐有些自嘲:“因为我不敢,说我懦弱也好,逃避也罢,黎星,我不敢。”
因为不敢,所以才告诉自己,不喜欢。
不敢动心动情,不敢太过深情,怕只会一场空,徒留遗憾与绝望。
怕被困住一生,不得解脱。
黎星闭了闭眼,叹息道:“别喜欢我,改了吧。”
陆凛顿了顿,没有立即回答。
短暂的片刻后,他轻轻应了一声:“好。”
他明明是想远离的,却控制不住的靠近,一边推开对方,一边忍不住靠近,忍不住沉沦……
从前觉得爱得克制隐忍,现在,他明白了,是自己爱得太过懦弱。
黎星之前说得没错,他活该。
……
晓泓真的病得很重,这是黎星没想到的。
小瓜服侍汤药,倒是神色平静,像是已经习惯了。
见了黎星来,脆生生的打了个招呼,这孩子,现在看着倒是已经大方得体了很多,不再是从前那胆小懦弱的样子。
黎星含笑应答,垂眸去看晓泓,他的状况,真的说不上一个好字。
他几乎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架子。
明明还是那样稚嫩的少年模样,却了无生气,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
也对,想必这样的身体状况,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吓着你了。”他看见黎星,静静道。
“什么病,这么严重。”
陆凛道:“练的武功功法急于速成,早就榨干了身体的生机,旧伤又伤了根本,现在……他的时间大概就在这一两日了。”
黎星有些不敢置信:“怎么会……不是都已经沉冤得雪了吗!怎么立马就这样了?”
陆凛摇摇头,声音有些沉重:“太医说,正是因为放松下来,才没了活下去的精气神。”
小瓜忍不住偷偷抹眼泪,强忍着不哭出声来。
晓泓笑了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不要难受,我倒是觉得我现在这样很好。”
“已经是这些年来 最好的状态了。”
晓泓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不怎么爱说话,整个人都很安静,神色宁静。
黎星从前只觉得他孤僻冷漠,如今才发现,其实他是一个清俊温和的少年。
苍白的下唇瓣中间,还有一颗小痣。
更显得温雅清俊。
他对小瓜安抚道:“别怕,你以后的人生会很好很好的,会有人照顾你,再也不会忍饥挨饿,衣无蔽体了。”
小瓜去抓住他的手,紧紧攥着他,眼泪再也绷不住了:“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已经不想再只有我一个人了。”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只是年纪还小,但并不是什么也不懂。
见过太多的死亡,太多的离别。
她懂。
晓泓静静的看着她,抬手给她轻轻的擦眼泪:“我有个双胞胎妹妹,她死的时候,才三岁。”
“她自小便安静,很乖,胆子很小,爱哭,她要是还在,应当就是你这样的性子吧。”
他的声音轻轻的,仿佛很缥缈:“听说,她被当成了我,插在枪尖上。”
“如果她长大了,嗯,我想……她大概会是你这个样子吧。”
“总之……绝不会是我现在的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