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明空法师的不满渐渐在人们心中蔓延开来,如同天空而降的雨点,密密麻麻,挡无可挡。
他们开始对他越来越苛求,越来越抵触。
一群人在绝境里,绝望至极的时候,总得找个宣泄口去发泄情绪。
开始有人反抗,辱骂,宣泄。
有人附和,有人反对,然而更多的是冷眼旁观。
渐渐的,竟有谣言,明空法师是引起这场灾祸的妖孽,只要将他焚化,就会停止这场灾祸。
谣言当然是无稽之谈,但是,再离谱的谣言也会有人相信。
何况,所有人面对这场灾祸,都已经毫无办法,这时候,有人推出一个能解决的“办法”,为什么不尝试呢?
万一有用呢?
万一是真的呢?
反正明空法师都这样老了,他也活不了几年了。
只是牺牲他一个人而已。
他一个外乡人,跑到这儿做什么?
说起来,他某些行迹,还相当可疑!
事有反常便为妖!
这满洞雕像壁画,就是诅咒!
没错,这场灾祸就是这个可恶的老妖怪带来的。
他都这样老了,别人都死了,为何就他还没死!
一定是他用邪术在此做祭坛,夺取万人性命为他献祭长生之道!
……
他们将他奉上神坛,又将他打入地狱。
之前有多崇敬他,现在就有多大的恶意。
人们将他活活焚烧而死。
明空法师在大火中圆寂。
……
他死后,疫病并没有就此停歇,千佛村的人都渐渐死光了,过了很多年后,官府将新的百姓迁过来,查留人文地质的时候,保留了这一镇名。
只是,这样的事不能传扬出去,因为这并不是一桩人文美谈。
而是一件肮脏的谋杀,只是当事人都已经死光了,再如何追究也没有意义了,所以,这样不光彩的往事就这样被埋葬。
埋葬在这群山里。
埋在这沉默不语的深山之中。
不要说寂寞,瞧瞧那山,从来都是沉默的。
沉默的包容了所有的一切。
……
霍陵与黎星面面相觑,没想到,这竟然是个如此沉重的故事。
太沉重,太悲呛。
也许明空法师是得道高僧,早已得道飞升,他或许不会在乎这些。
然而,冤屈就是冤屈,即使当事人不在意,也不代表冤屈就会消散。
那些存在过的恶行,永远不会消散。
没有人给他沉冤昭雪,因为当凶手足够多的时候。
是法不责众的。
数百年过去了,一切的恩怨纠葛都化作了尘与土。
唯有这些壁画,亘古不变。
还有,提碑的人,或许是有些不忍心,所以哪怕是如此的语焉不详,也为这位慈悲为怀的明空法师证心鸣冤了一声。
哪怕这一丝声音,能听到的人不多,然而并不是没有,不是吗。
……
两人一时之间心情复杂,怀着沉重的心情往前走。
只是这时候,无论是黎星,还是霍陵,他们都没能想到。
无尽的佛像尽头,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场景。
就在这千佛包围之内,恶魔肆意生长。
黑暗总是在阳光之下存在。
幽长的山洞尽头,首先迎接他们的,是光明。
人长时间待在黑暗到只有一丁点亮光的地方。
突然窥见光明,只觉得刺眼。
这是一个明亮的岩洞石台,冬暖夏凉,旁边还有一条不大但安静的瀑布,并不是很嘈杂。
确实是一个适合清修之地,想来便是明空法师当年的居所吧。
石台的边缘,是高不见底的悬崖,往下看,只有黑暗的深渊和瀑布的水流声。
看来,世事皆有两面性,就像是黑暗过后是光明,光明之后是绝望。
……
山洞尽头,岩洞之处,的确是有人居住于此。
并且,还布置得不错。
兽皮铺地,灯台数盏,以便夜晚照明。将原本简陋的山洞照得还算满档。
桌上的残余酒肉尤有余香,显然是昨夜有了一顿还算丰盛的酒菜。
几十根结实的木条拼凑在一起,拼成一张大床,床上有棉布,也有绸缎,还有兽皮,但由于大小长短和花色不一,东拼一块西铺一块的,显得既滑稽又可笑。
但总的来说,还算舒适。
角落里杂七杂八的堆放着物品,有瓶瓶罐罐,有银子珠宝,更有刀斧器具。
这显然是一处野盗的居所。
但这里更加夺人眼球的是……
另外一个角落里,一具干枯的裸尸,被长矛定在石壁上高高挂在那里。
经历了日晒风霜,那具尸体早已干枯,像是风干的腊肉似的,随着风吹而微微摇摇晃晃。
从尸体的形态上,依稀可见,是具女尸,她生前应当是个娇小丰腴的女子,只是如今……那干瘪的乳房令人觉得心下发毛。
漆黑干枯得如同厚厚蓬草的长发覆面,遮挡住了她的脸。
想必那张原本秀美的脸,一定是狰狞丑陋,将施暴者的恶行,深刻的记录在上面。
但即便如此,这样的场景也是有够令人毛骨悚然的,第一眼直面这副场景的黎星哇的一声就吐了。
他扶着石壁,吐得翻肠倒肚,直到什么也吐不出来也还是止不住的恶心。
眼角泛起泪花,扶着石壁的手不断的颤抖,那是一种由心理带来的身体应激,无法控制。
霍陵也是脸色铁青,第一时间挡在黎星面前,打量四周有无危险。
他也觉得心下无比恶心,胃里翻腾,只是强忍着没吐出来。
小侯爷虽然金尊玉贵,但做为武将起家的王侯之后,他以前也是见过死人的,他见过被砍头的死刑犯,血喷涌而出,见过场面不大的沙场征战,数百名将士阵亡,尸体被收拢,葬于边境,生时守边疆,死后忠魂护河山。
但从未见过这样恶心到令人胆寒的场景。
恶心得诡异。
目光所至,在那具尸体的下面,是一个笼子,是那种,已经被丢弃了的破旧囚犯笼子,被加固,被封固,被修修补补。
另作他途。
笼子下面,草草地塞着两具尸体,想来是还没来得及处理,又或是……同上面的尸体一样,为了威慑住笼子里的活人。
如果……她们还算得上是活人的话……
不大的笼子里,挤着三个女人,皆是身无寸缕,披头散发。
笼子里放着一个食盆,与桌子上还算得上是美食的东西不同的是,那全是肮脏的食物和水混合在一起,像是肮脏的狗食。
这一切明晃晃的罪恶和肮脏,令人胃囊翻涌欲吐,翻江倒海。
这根本就是在拿活人当狗养,她们还时时刻刻面临成为头顶脚下尸体的惨痛模样,再胆大的人也会被折磨成疯子罢。
其中两个已经是形容枯槁,还算年轻娇好的脸上全是死寂般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