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就是一只巨兽的深渊之口,进去后就再也出不来了。
*
杨蕾不自觉放缓了呼吸,心中默念,要小心。
不知不觉这个夜里的队伍就到达了他们的目的地。
他们站定在一个寂静的转角处,杨蕾抬头,只看到一个破旧的大门。
它的两旁是掉漆的柱子,它的顶端挂着一个牌匾——杜阁。
“嘎吱!”一声,陈旧的门被打开,落了一地灰尘,让周围的人惊了一跳,他们纷纷从自己的想法中脱离,回神等待管事的命令。
最开始戴高帽的太监,一挥手,“你们都进去。”
小太监们的头更低了,一个一个按着顺序放轻步子走了进去。
门被关上,他们消失在了黑暗中。
杨蕾进去后,院子的正中央坐着王公公,他一甩他的拂尘,“哼”了一声,问戴高帽的太监:“人齐了吗?”
戴高帽的太监笑着,“回公公,齐了,齐了。”
杨蕾不看他的表情也能想象到他的谄媚。
王公公“嗯”了一声,“让他们下去吧,告诉他们明天一早卯时二刻到这里来。”语罢,他便站起身来,一摇一晃朝着北边的方向去了。
待王公公走远后,戴高帽的太监,抬头笔直站着,“都听到了吗?明日卯时二刻都来这里候着。”
“是。”杨蕾跟着周围的人一起行礼。
“好了,你们都跟着我旁边的小李子,他会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是。”
小李子也朝着北边的方向走,杨蕾侧目观察周围的环境,她没有想到这么一个破旧的宫殿里面竟然如此深。
她收回心神,认真记着周围环境的特征。
没一会儿,前面的人停了下来。
小李子站在最前面,推开一个上面绘着花朵的木门,挥手扇了扇周身看不见的灰,说:“这就是你们以后住的地方,里面的位置你们自己看着选吧。”
等小李子走后,杨蕾周围的人活跃了起来,一个高个子的人说:“走啊,李公公都走了,咱们赶紧进去睡吧,这么晚了,都要累死了。”
他们其实是需要一个出头鸟,果然,等高个子的人一说完,他们便挤着要做进去的第一个人。
杨蕾一进去就看上了最里边靠墙的位置,虽然睡在中央的位置暖和,可她喜欢靠墙睡,这样有安全感。
她瞅准时机,按在炕的边缘,手臂一使劲跳了上去,整个人板直地躺在了被子上。
被子常年没有见光散发霉味,还有藏在被子芯的灰尘,杨蕾被呛到了,咳了几声,原本没抢上杨蕾位置的人偷笑着转身去选别的位置了。
很快,小太监们都选好了自己睡觉的地方。
杨蕾才从自己的位置坐起来,下地提起自己的被子,旁若无人地走出去,在院子里用力甩自己的被子。
杨蕾边咳嗽边甩,直到她觉得尘土少了些,才回去。
屋里的人基本已经都睡着了,毕竟累了一天,从进宫开始他们都没有休息过,不是在路上就是在等待传召。
听到深深的呼吸声,杨蕾感觉自己也有点疲惫,她连衣服都没有脱,踢了鞋子就上炕,盖着被子睡着了。
在疲倦面前什么环境都不是问题。
一大早天还没亮,杨蕾便听到身旁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她睁开双眼,揉了揉,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眼前一个鼻梁上长着小痣,淡粉色唇的太监正坐在被子上给自己系腰带,杨蕾睡懵了,也不管她认不认识这个人,“现在什么时辰了?”
他愣怔了片刻,还是回道:“卯时了。”
杨蕾点了点头,也坐了起来低头看自己遍布纵横的折印的衣服,拍了拍,压了压,又开始穿自己因为睡觉而被卷下去的足衣。
“我叫杨...杨雨田,你呢?”
“...六月...”
说完六月就从炕上下去,走了出去。
杨蕾觉得她已经很不喜欢说话了,没想到他更不喜欢说话,少顷,她也收拾好自己,从炕上下来。
她穿鞋的时候,周围的人才醒来,她没有理会,也出了去。
院子里除了六月,还有一个做工精致的木椅,被摆放在院子的正中央。
杨蕾走到六月的旁边站定,虽然她不太想和陌生人接触,可...在这里还是要和别人打交道的,更何况这个六月看起来还可以。
做朋友总比做仇人好。
六月见杨蕾在他旁边站着,他抿唇,似乎有点不知所措,毕竟从小除了娘也没人会主动和他说话、靠近他。
思及此,他垂眸盖住自己具象的难过。
微风拂过院子里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它抚平了小太监们内心的不安,并且带来前所未有的宁静。
“人够了吗?”
王公公端着茶水,对着戴高帽的太监问。
“回公公,够了。”
王公公的视线转移到了小太监们的身上。
“今日你们做的都很好,可是这只是第一天,在这宫里,你们必须每天都做到如此,不要想着去偷懒多睡几秒,你们多睡的几秒可能还要了你们的命。”
“训诫就说到这里,如果你们不听我的大可以试一试,我也不会阻拦。”
“这宫里的每个人都没有价值,你消失了自然会有人成为你。”
王公公眼神阴鸷,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好了,我也累了。”他把茶水递给身旁一个小太监,对着戴高帽的太监,“你给他们安排吧。对了,那个叫杨雨田的,让他把杜阁院子里的落叶扫一扫。”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里哪有什么落叶呀,这明摆着是护着杨蕾,戴高帽的太监也是个人精,小眼一转,陪笑,“是,王公公。”
待王公公走后,戴高帽的太监神情一变,语气不耐,“哪个叫杨雨田啊?”
杨蕾往前迈了一步,“回公公,奴才杨雨田。”
气氛微妙,六月深知这种感觉,他紧张咬唇,右手拇指的指甲盖使劲顶着食指的指腹,泛粉的软肉发白。
杨雨田...他...会没事的吧。
“哦,是你啊,你去厢房拿上扫帚,把整个院子扫一扫,好好扫扫。”
“是。”
这么多年,王公公都没有记住他的名字,反而一个新来的小太监得到了他的青睐,他心中不忿,总想要当众出气。
“别被我检查出一片叶子来,要是没有扫干净,今晚不许吃饭!”
“是。”
杨蕾低头从戴高帽的太监的身侧缓步走过,紧跟小李子的步伐,去了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