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无阿弥陀佛，不知道长今日收获几何？”
夕阳下，黄昏中，两个人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一名道士，一位老僧，于晚间天光下结伴而行，倒是颇有意境。
“哈哈，今日所闻，令陆某受益匪浅。还要多谢大师不吝赐教。”
陆离开朗大笑，今天所听到的故事，怕是在整个修仙界中也是很隐秘的古事，足见这位大师是真心对待自己的。
“那便好，老衲还怕怠慢了道长呢。”
两人结伴走去院落，月洞门外，早有一群僧侣跑来。
他们看见自己师傅，也看见了忘尘旁边的陆离。
许多僧侣面露惊诧之色，唯有后头的两个和尚面面相觑，满脸的不可置信。
一帮僧侣走上前，恭敬道：“师傅！”
“嗯。”
忘尘淡淡一声，似是想到什么，把手指向身侧的陆离，说道：“这位道长是为师的故友，以后见面不能失了礼数，定要好生招待。”
“是！见过道爷。”
“……”
得，陆离发现自己真的不能去那些寺庙宫观之地，总是莫名其妙给自己涨辈分。就如之前的罗汉寺，又像现在的灵隐寺。
“大师不必如此。”
“阿弥陀佛，道长对我帮助甚多，这是应该的。”
陆离无奈摇头，老和尚这么说，他也无法反驳，只能坦然受礼。
“天色已晚，道长不妨吃顿饭再走。”
陆离抬头看了眼，夕阳的霞光已经渐渐变淡，只剩下一抹橘红色还挂在天与山的交界处。
今日听忘尘讲故事，竟是为之恍惚了一日。
定定神，回首对忘尘拱手道：“就不劳烦大师了，陆某回客栈再吃。”
“那，好吧。”
忘尘的待客之道很足，陆离亦不失礼仪。
就这样，忘尘和他身后的僧侣们一路把陆离送到了寺庙门口处。
“大师，就送到这吧。”
陆离转身，看着忘尘佝偻的身影，有些感慨。
“那老衲就不远送了，道长且自行离开便是。”
陆离点点头，送君千日终有一别，不能因自己误了人家的事。
旋即转身带着二大爷离去。
殊不知，身后一直有人目送着，直到他的背影被夕阳包裹着，淡化于天光中。
“师傅，人走了。”
后头有一位和尚忍不住，小声提醒。
“唉，真乃天人啊。”
忘尘盯着陆离最后与夕阳交合的地方，良久，方才感叹一声。
————
回到客栈，点了几碟小菜匆匆应付肚子，倒是二大爷吃饱喝足，依旧觉得不够，嚷嚷着要去外面再找点吃的。
陆离也不拦它，只把一串铜钱挂它脖子上，便由着它出去了。
笃笃笃——
不多时，一阵低沉的敲门声响起。
陆离走过去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李楚那张俊脸。对于他的到来，陆离并不意外。
将他迎进来，给他泡了一杯茶。
浓茶咕噜咕噜地冒着水汽，横在两人之间，模糊了对方的视线。
李楚接过茶，道了声谢，慢慢抿了一口，看着陆离淡然脸庞，欲言又止。
“是来告别的？”
陆离率先打破尴尬。
“嗯。”
“什么时候离开？”
“明日中午。”
“这么快？”
“如今大仇得报，自然要走快些好。毕竟，还有人盯着我不是。”
少年爽朗一笑，陆离忽的记起，燕山派那些人怕是要寻他报仇的。在江湖上，得罪一个名门大派，是只能流浪的。
今后，只怕要天地为家，四海飘荡了。
不知怎的，有些心疼眼前这少年。
想了想，陆离问道：“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啊？”
“我说，要不要和我一块？反正你自己是流浪，我也是游历天下，两者相差不大。”
李楚眼眶泛起泪光，片刻后轻声道：“不了，就不麻烦道长了，我要走自己的路。”
李楚不想牵连陆离，即使知道陆离可能是个仙人，他也不想抱这个大腿。
不靠自己的剑闯出来的路，实在没意思。
陆离愣愣地看着眼前少年，也不强求。
“行吧，随你。”
一阵清风过堂，陆离忽的记起江神说过的一句话。
此子若是能得剑修之法，实不敢想是何等光景。
想了想，对李楚问道：“李少侠，你，想修仙吗？”
虽然自己不会什么高深的剑修之法，但起码还有一本御剑术。
李楚闻言一怔，片刻后揉揉耳朵，反问道：“道，道长，你说啥？”
对于李楚的耳背，陆离只得重复一遍。
这次听清了，李楚却是眼睛瞪大，嘴唇颤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楚隐约有猜测，道长可能是个修仙的，但当陆离亲口承认时还是有些懵的。
低头长长吐口气，抬头后，李楚目光如寒潭秋水，冷静的可怕。
“道长，如果我跟您修仙。您能教我什么？”
“我能传授你最基础的御剑术，让你御剑腾空，飞剑杀敌。”
“那，我是否要抛弃现在这柄剑？”
“前期不用，后期伴随你的修为上升，凡剑已然不再适合。”
李楚的汉八方剑是把好剑，但仅对于凡俗而言。想要修更高等剑法，肯定是要一柄好剑的。
不过，人家的剑再怎么差，也比自己的好……
想起自己那柄烧火剑，陆离无奈摇头。
这时，李楚温柔地抚摸着爱剑，柔柔目光好似在看自己的爱人。
“道长，你是得道高人，我能问你件事吗？”
“得道高人却也不敢说，嗯，你问吧。”
李楚抬头，眸子晶亮：“这世上，可有武道通神的路子？”
陆离被问懵了，思考再三，答道：“应是没有的，不过陆某见识浅薄，也不敢断言。”
李楚抿了抿唇，片刻后用叙事的语调缓缓说道：“道长你知道吗？李某三岁那年便握了剑，六岁便能熟练剑法，十二岁我已能持剑闯荡江湖。可，李某身边每一位认识的剑客朋友，比起精湛的剑技，他们更向往那种能飞天遁地的御剑之术。”
“那你呢？”
“我年少时也曾向往过，后来不了。”
“后来？”
“嗯，后来听身边人说多了，也就烦了。我曾听闻武林盟的第一任盟主，呃，也就是江凌那贼子的师父。那位老爷子也是追求武道之巅的人物，他半生心血几乎都耗在了武之一字，老爷子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所以？”
“所以，我想去看看。”
“我想去看看武道之巅；想看山巅之上是否有另外一座山；想看武道能否达到通神之境。想让世人看看，所谓剑道，不该只有仙，也该有武。”
“就用，我手中这把剑！”
陆离拿茶杯的手一顿，不禁抬眸看去。
此时天光尚未彻底变暗，还有一缕斜阳，透过纸窗倒映在少年的瞳孔，也透出了少年人眼里的坚毅。
他，把太阳装进了身体。
或者说，此刻的他，就是那耀眼的光。
陆离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所以，不修仙了？”
李楚郑重点头，表示回答。
“那陆某便祝李少侠早日领悟武道通神境吧。”
李楚一笑，爽朗声音传开：“那我也祝道长游历天下，尽是好山好水。”
瞄了眼窗外，又道：“时候不早了，道长早些歇息吧。”
说完，李楚朝外走，只是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
“道长，我们江湖儿女也信缘分。若是将来有一日，在哪处青山秀水遇见了，必定与道长同行一程。”
陆离侧目，被少年的身上的江湖气惊住。
若是世上的江湖人都如李楚这般纯粹，也无需厮杀了。
“嗯。”
“那我就当道长答应了？”
“好。”
少年心满意足，关上陆离的房门，回了自个儿的房间。
就是苦了陆离了，在心里惦念着这个约定，直到二大爷吃饱回来，直到半夜睡觉，依然会想着下次见面的场景。
只不过缘分这东西，真不好说。谁又知道是不是此生最后一面呢，说不得以后只能梦里见罢。
时间久了，带着这份约定，陆离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