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若有若无飘起柳絮,即翼山山神抱着一大团柳条树枝,静静地站在晏修面前。
山神山溪头顶野花编织的花环,从他身上冒出的柳枝正在抽条发芽。晏修盯着他的装扮,眼睛突突直跳。
“你怎么了?”山溪走向晏修,神情淡漠地蹲在身旁观察剑伤,那些拖拽在他身后的柳条飘在半空,风一吹就飘出花絮。
“我被一群怪物追杀,现在落到这个境地。”晏修说道。
“山上有不少灵药宝贝,可以治。”山溪扯过晏修的脉搏,眉毛皱起来:“肝胆被震碎,骨头断裂四根。这些内伤不太好治,搞不好会落下隐疾.....”
晏修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瓶,里面装着黑血。他将小瓶递给山溪,说道:“你看看血里面的东西。”
山溪打开瓶塞,放在鼻尖仔细闻嗅。突然他神色苍白,背后的柳条枯萎衰败,双手触电似的将瓶子放到地上。
“哪搞的这东西?!”山溪不断拍打触碰过瓶子的双手,把身后的那些枯枝败叶给剪掉。
晏修将瓶子塞上瓶塞,随即收回自己的衣袖,“他们的武器上有毒,我中招后收了一些自己的血。”
山溪的柳条重新抽出嫩芽,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不是毒,是怪兽蜚的精血。”
蜚是生长于太山的野兽,形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当它进入水中时,水源就会立马枯竭;当它进入草丛时,草就会立马枯死。因为这种家伙的血液充满剧毒,大多数山神十分惧怕。
“蜚这种野兽现在都在哪里生存?依旧在太山?”晏修问道。
“不在太山,太山在天魔大战时被上清战神毁掉了。现存的蜚兽大多随魔族前往魔域繁衍生息。”山溪回道。
晏修点头,心想自己之前遇到的那群人应当和魔域有关。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抢地府令牌,令牌属于鬼域,鬼将也只听鬼界的人发号施令。只得到令牌却不能使用,要它有什么用呢?
最重要的问题是这群人怎么知道他身上有令牌,并且知道他的踪迹,一路找到自己的......
山溪将晏修背在身上,细嫩柔软的柳条缓缓将他包裹,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
“你先休息,我带你回即翼之山治疗。”山溪说道。
晏修只感觉自己躺在轻柔的棉花上,整个人轻飘飘地漂浮在半空。他慢慢陷入这片柔软中,沉沉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发现到了傍晚,整个人全身被绑满了绷带。晏修紧张地望向外面,发现门前挂着两串红辣椒,而自己长鸿剑的两截短剑安安稳稳地靠在门檐旁,一只小猫趴在旁边睡觉。
正巧山溪端着一碗药从门进来,看见晏修醒了径直将药递到他面前,“喝吧,五十年老人参熬的药。”
晏修将碗接过,一口干了下去。从喉咙里向上冒的苦味冲到天灵盖,他几乎忍不住想要呕吐。
此时山溪已经掌起灯。昏暗的灯光一瞬间照亮整个小屋子,让晏修瞧清了角落里的鸡蛋和地上的青菜。
“兄弟,你们山神也吃饭菜?”晏修忍不住问道。
“我喜欢人们做的饭菜,其他山神的话......说实话我不知道。”山溪接过晏修手中的空碗,接着说道:“你现在身体太虚弱补不了,过两天再给你百年人参尝尝。”
晏修攥紧双手,低头说道:“我身上没什么东西可图,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无利可图?如果所做的任何事情都追寻利益,世界不乱了套。”山溪从床旁的椅子上站起来,对晏修嘱咐道:“万物都是一个样子......晚上吃排骨。”
山溪走出了门,晏修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太阳余晖,想到盖在身上的被褥暖暖的,整个人好像漂泊在梦里。
到了傍晚,晏修直接喝了两大碗排骨汤,边吃边笑着把骨头丢给眼巴看他流口水的大黄狗。大黄狗高兴打转,被山溪拍了脑袋。
真有意思,晏修这样想。
夜半子时,山野间的野兽低吼声此起彼伏,晏修似乎一瞬间惊醒了,规规矩矩地弹坐起来。
月光溜在怀里,他左右睡不着。伸手摸向枕头下,把黑玉拽了出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贝,大家全都想要。
黑玉静静躺在晏修手心,任凭敲打拍击全无反应。时间久了,渐渐起了烦心,将黑玉往枕头下一揣,蒙头蜷在被窝里。
一会儿不到,往日那些铁器刀斧的影子又冒了心头,彼此缠缠绕绕不肯走。赵国贵族各色人马阴谋阳谋诡计多端的语言;妖魔撕咬时暴露的钢牙利齿全跑了出来......
晏修身体发颤,随后却觉得这种行为太过怯懦,将被子塞紧后闭眼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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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山溪果真给晏修熬了一碗百年人参汤,碗旁附带一块柿子饼。晏修捏着鼻子把药灌了下去,笑着将柿子饼扯成几块,一块一块慢慢吃出滋味。
或许是山溪的人参汤过于灵验,晏修竟然在第三天可以下地走路。他在院子里拄着拐杖走走停停,早上的山岚吹动猫的毛,晏修伸手给它撸平;中午大黄渴了,晏修往它盆里倒不少水。
门前松树上的鸟儿渣渣乱叫,随后往晏修头顶拉了一泡,他气得捡起地上的石子打过去。
晚上,他偏要给门前松树浇水,一连浇了十几次,硬土都变成稀泥了。
晏修走来走去不肯坐下来,一旦停脚坐下来独处,它的脑袋就不停往那些妖魔鬼怪的身上蹦,仿佛时刻在提醒他不过是漂泊的躯壳,白日千篇一律浑浑噩噩去杀妖,稍不留神就变身成野兽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