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莳朝前走了几步,发现木森没有跟上来,她回头看向仍旧站在赵家院门口的木森,疑惑地问了一声。
“木森,怎么了?”
木森回过神来,他指指赵家二楼赵明康的书房位置。
“我觉得,即便是猜测,还是跟赵伯伯说一下比较好。
不管真的假的,至少能给他们的调查提供一个思路。
况且,你的直觉向来很准……”
莫莳一想也是,她虽然只是最初阶的炼气期菜鸟,但到底算个修士,第六感向来强于普通人。
把自己的猜测跟赵明康他们说一说,也许能帮上忙呢。
“木森,你去说吧,我在这儿等你。”
木森重新进了赵家,莫莳的思绪则飘到了她小时候。
她还记得,小时候肃反运动期间,街道上经常做“全民抓特务、反间谍”的宣传,基本上各个街道居委会都组织过“小脚侦察队”。
奶奶还带她参加过“小脚侦察队”的活动,其中有个老大娘,讲她们曾经抓特务的经历,讲得是绘声绘色。
老大娘说,潜伏下来的特务间谍们,不但伪装的手段五花八门,还会用威逼利诱等多种手段控制和发展下线。女特务女间谍们最常用的手段是色诱……
那时候,抓特务既是生活的主旋律之一,也是一种光荣的革命态度。
电影院放的是反敌特电影《斩断魔爪》、《天罗地网》,孩子们看的小人书是《抓特务的妙法》,也总能看见孩子们手持玩具枪,玩“抓特务”的游戏……
六七十年代,老百姓对特务间谍的警惕心和防范心是最高的。
改革开放后,抓特务反间谍的声音好像再也没听到过了。
但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间谍和内奸都是存在的。
李主任的“小娇妻”,说不准就是个间谍呢……
莫莳的思绪随意发散着,都没注意到木森出来。
木森轻轻喊了一声,莫莳才回过神来。
“走吧……”
“嗯。”
两人渐行渐远,路灯下的影子,也被拉得越来越长……
***
很快,又是新的一周。
莫莳给中村原一郎行过针,正给银针消着毒,就听到中村原一郎的声音响起。
“莫医生,我有位长辈,一直受病痛困扰,他想来莳医馆看看,下午可以吗?”
莫莳头也没抬,“今天我的预约满了。”
中村原一郎吸了吸气,“那和您约一下下周一的时间,不知道,方便吗?”
莫莳抬头看着中村原一郎,“时间倒是有,莳医馆的收费,你那位长辈能接受吗?”
中村原一郎笑笑,“费用不是问题。”
“哦,那下周一,你带人来吧。”莫莳随口应道。
有人上门送钱,不收就是她的不是了。
“好的,辛苦莫医生了。我们这就告辞了……”中村原一郎微微颔首,客套着。
莫莳把银针放好,和中村原一郎一起朝前院走。
中村次郎早在“切磋”结束之后,就躲到了汽车上。
中村原一郎看莫莳这次竟然往外送他,矜持地笑着说道,“莫医生,太客气了,不用送了。”
莫莳眼角微挑,笑着说,“哦~ 我有点事情,要出门……”
“……”
中村原一郎的笑僵在了脸上,最终变成了面无表情。
莫莳并非刻意给中村原一郎难堪,她是真的要出门。
她打算去一趟首都中医药大学,之前有打算给那边捐一笔奖学金,后来想了想,还是应该先考察考察。
用来助力中医发展的每一笔钱,都应该用在刀刃上。
走出莳医馆,中村原一郎看莫莳关上门准备上锁,才知道她要出门是说真的。
中村原一郎站在原地,等着司机把车调过头来莳医馆前面接他。
不想,却被一辆小汽车抢先占了莳医馆正门口前面的空地。
“莫医生,等等……”
来人看到莫莳正在锁门,不由地喊出了声。
“布郎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莫莳看着眼前的人,略带惊讶。
詹姆斯·布朗当初回美国,说要在大洋彼岸待两个月的,这才一个月不到,怎么回来了?
詹姆斯·布朗看到莫莳眉梢眼角都带着喜意,“莫医生,我喜欢听你喊我詹姆斯。
那样让我觉得自己还年轻……
我这次回来,带了我的老友。莫医生,你要出门吗?
能不能先帮我的这位老友看看……”
这时,在司机帮助下,车上又下来了一个男人,棕发碧眼,年纪和詹姆斯·布朗差不多,双手拄着拐杖。
詹姆斯·布朗的老友,约等于老富豪。
首都中医药大学那边,她随时都能去,眼下赚外汇更重要。
莫莳微微笑了下,轻轻点头,“詹姆斯,你既然开口了,我又怎么忍心拒绝?
两位请进……”
莫莳转身去开门。
一旁站着的中村原一郎,脸都要裂了,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
刚才还说今天的预约满了……满了……
眼前这两位,明显就是临时来的,根本没有预约。
中村原一郎压着心底的火气,离开了莳医馆。
莳医馆这边,詹姆斯给莫莳介绍了他的老友。
“莫医生,这位是波普·阿本德,哈耶大学哲学系教授。1945年,波普的颈椎被子弹射中,致使他腰部以下全部瘫痪。
后来几经治疗,虽然勉强可以走路,但是子弹造成的伤害一直在折磨着他,剧烈的疼痛甚至经常让他晕倒……”
波普·阿本德开口道,“为了缓解病痛,我前前后后接受了各种治疗,做过无数次的各种检查。
X射线、催吐剂、造影剂、灌肠剂等等,每次检查都使我恐惧,但是检查结果却显示,我的身体很好。
不得已,我开始寻找其他各种自然疗法,但效果都不是很好。
詹姆斯这次回国,向我推荐了莫医生你,我想试试……”
中医,他听说过,但一直尚未尝试。
波普·阿本德打量着他眼前年轻的华国中医,心底涌起一丝期待。
能控制住詹姆斯的癌症,想必也能减轻他身上的疼痛。
莫莳先观察了一下波普·阿本德眼睛和舌头的颜色,又让他走了几步,观察他的步态。
“阿本德先生,我需要看一下你的背部,请掀起你的衬衣好吗?”
波普·阿本德干脆解开扣子,把衬衣脱了下来。
“阿本德先生,请躬起你的脊椎。”
莫莳仔细观察着波普·阿本德脊椎拱起的形态,又上手摁了几下。
“这里,疼吗?”
“这里呢?”
之后,莫莳给波普·阿本德把了脉。
“阿本德先生,我根据你的脉搏、面色、颈椎形态以及走路时的步态等,找出了病症所在。中医的理念您可能不理解,一时也解释不清。
如果你愿意相信中医,我会为你安排穴位按摩和针灸治疗。一周后,你的疼痛会减轻,两个月后,你身上的疼痛会彻底消失。
到时候,你就不再需要拐杖了……”
波普·阿本德努力压下心底的惊喜,从来没有一位医生敢用这么肯定的语气提出治疗方案。
他强自镇定地看着莫莳说道,“莫医生,我愿意相信中医……”
相信你……
莫莳笑着说了治疗费,“阿本德先生,您的治疗费是两百万美元,需要一次性提前付清。
当然,两个月后,如果我治不好你,治疗费会全额退还。
如果没有异议,我们今天签了合同,就可以开始治疗了。”
波普·阿本德把早就准备好的支票拿了出来,刷刷填上金额,“莫医生,我们现在就可以签合同!这是两百万的美金支票。”
莫莳笑着接过支票,去拿了合同。
等双方签好合同,莫莳就带着波普·阿本德进了诊疗室。
先是穴位按摩,又做了一套针灸,波普·阿本德的病,甚至都不用莫莳动用木灵气,她就有把握治好。
波普·阿本德感受着颈椎处的疼痛一点点缓解,直在心底感叹中医神奇。
等莫莳的治疗结束,詹姆斯·布朗凑到老友身旁问道,“波普,感受怎么样?”
波普·阿本德一边穿着衣服,一面感叹了一句,“我今天才知道……
世界上是真的存在着大量其他有价值的医学知识。
但它们遭受了西方科学医学界的不满和蔑视,就比如中医。
我在想,我们西方一直以来的印象,中医不科学,是不是错了?
什么有资格作为科学,科学理论的可靠性和科学的终极目的又是什么?
科学又能否揭示不可观察之事物的真相?”
莫莳听得有点晕,暗自感叹了一句,这就是哲学家的思维吗?
好深奥啊,听不懂……
不过,西方人认为中医不科学,这她就得说两句了。
“波普先生,您刚才说,西方人对中医的普遍印象是,中医不科学。
我想请问,用一种事物的规则去验证另一种事物的规则,这科学吗?
中医和西医本来就是两种不同的医疗体系,从根基上不同,很多地方甚至截然相反。
西方人认为中医不科学,我打个偏理想的比喻,是不是,在拿苹果的尺子丈量西瓜?”
波普·阿本德一愣,“……
先入为主地认为西医是正确的,西医的标准就是黄金标尺。
然后,用这把黄金标尺去衡量中医,得出中医不科学的结论。
程序错误,必然导致实体错误……”
詹姆斯一看老友的状态,就知道老友要开始长篇大论,他赶忙打断。
“好了好了,什么科学不科学的。
要我说,疗效才是一切!”
只要疗效看的见,在他眼里就无可争议。
莫莳笑着附和,“詹姆斯说的对,疗效才是一切!
我们华国有种说法,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医学也一样,不管西医中医,能治好病,才是硬道理。
真正的科学本该是唯物主义的,疗效才应该是检验医学的唯一标准。”
“实证主义吗……”波普·阿本德喃喃着陷入了沉思。
詹姆斯朝莫莳笑着摇头,“别理他,他就是这样。”
送走詹姆斯和阿本德,莫莳看看时间,快中午了,去首都中医大学时间是肯定不够了,但跑一趟税务局倒是来得及。
于是,她拿上两百万的美金支票,去了趟税务报税。
税务局这边,早就特批给莫莳安排了专人接待,不到十分钟,就走完了所有报税的程序。
莫莳跑回凰岭医药馆吃了午饭,也没开车,骑上自行车就溜溜达达地去了首都中医药大学。
她和中医药大学的学生们年龄相当,坦然自得地跟着学生们进了学校,压根没人怀疑她不是中医药大学的学生。
莫莳没有找葛成仁师父他们,随意选了个教室旁听了起来。
课后,她又自来熟地跟中医学生们聊了不少。
一下午的了解下来,莫莳发现,首都中医药大学在培养中医学生上,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她赶忙找到葛成仁、潘康、李尚三位师父,想沟通一下彼此的想法。
找了家街边的小饭馆,吃完饭后,莫莳就迫不及待地说起了自己的看法。
“师父们,你们没有发现吗?中医药大学的教学模式,严重西化了。
用培养西医的模式来进行中医教育,忽视了中医的特点,能培养中真正的中医来吗?
下午我和不少同学聊过了,很多中医学生却是西医思维,中不中、西不西,这培养的是中医,还是中医的掘墓人呢?”
葛成仁三人看了看彼此,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李尚率先开口,“莫莳啊,你说的这些问题,我们其实都知道。
从五十年代开始,学校教育就成了中医教育的主要形式,从首都中医药大学成立的那天起,中医专业就一直在按照西医模式在进行。
我当初被下放,就是因为反对西化的教学模式,提倡回归中医本质……
平反后这几年,我们虽然也一直再努力想改变这个现状,可是,太难了……”
葛成仁也说道,“传统的中医培养,强调大量熟读经典、坚持长期实践、系统辩证论治疗等内在本质,现在的课程设置,完全背弃了这些。
但传统的师带徒的中医师承模式,效率太低,也不适合学院教育……”
莫莳不解地问道,“凤凰岭的中医学堂,就很好啊,苏慎师父他们三个人能带的了几十上百个学生,为什么中医药大学不能呢?”
“积习难改!”葛成仁叹道。
潘康却突然问莫莳,“莫家村青年班的学生,真正走上中医之路的有多少人?”
莫莳顿了顿没说话。
潘康叹口气继续说,“我听老于说了,青年班大多数的学生最终都进了凰岭药厂,只有六个人出师,其中还包括你。
莫莳啊,你要知道,莫家村少年班的孩子们十岁开始学中医,自然有大把时光熟读经典、长期实践。
但中医药大学的学生们,十八九甚至二十岁左右才开始接触中医,很多人甚至连古文基础都没有。
五年大学,四年校内教育,一年校外实习,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啊。
而且,莫家村那边的中医学堂,也不是没有问题。
中医讲究长期实践,老于他们三个人,给百十个孩子打基础还行,等到需要实践的那天,问题就该显现出来了。
带不过来,三个人怎么可能带的了百十个孩子的实践?”
莫莳沉默了。
“师父们,我要回去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