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说完这句话,又施施然走回了对面椅子处坐下,翘起二郎腿说道,“华国开展破四旧运动,要破除一切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
你们莫家村倒是有胆气,敢公然办中医学堂,宣扬旧思想、旧文化。
这还不是大事吗?”
莫莳毫不畏惧地直视江平,“敢问江主任,国家哪条法律,禁止学中医了?
又有哪条法律、哪位国家领导人说过,中医是旧思想、旧文化了。”
江平自然答不上来,四旧具体指的是哪些,压根就没有明文规定,也没有哪位领导人提及过。
他脑子一动,“中医是封建社会传下来的,和孔家学说一样,是封建糟粕,自然是旧思想、旧文化。”
“1913年,主席在《讲堂录》中提过,医道中西医各有所长,中言气脉……气脉者理大微妙,常人难识。
1942年,主席风湿性关节炎发作,胳膊疼得抬不起来,看了不少西医都不见效,最后吃了中医大家李先生的四副中药,药到病除。
1955年,主席在杭州接见中医代表时说过,针灸不是土东西,针灸是科学,将来世界各国都要用到它。
1959年,主席患了重感冒,经西医治疗,身体发烧一直不见好转,知名中医刘先生两副中药下去,主席的病豁然而愈。
主席很高兴,说要发扬中医,让西医学习中医。
1969年,主席安排有‘神医’之名的岳老先生,远赴海外,为印尼总统治疗尿结石。岳老先生药到病除,在国际医药界引起震动,为中医在世界上赢得了荣誉。
岳老先生至今仍担任着常委的职务。”
莫莳不卑不亢地娓娓道来,不但把江平一行人说愣了,就连莫家村的人们也呆愣住了。
二太爷用欣慰的眼神看着莫莳,吾家有好女!
村长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他没想到,莫莳这丫头,竟然早就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就连主席都推崇中医,看那江平还敢明目张胆的说中医是四旧吗?
“主席说过,中医是华夏的瑰宝,怎么在江主任这里,中医就成封建糟粕了?
难道江主任对主席的话,有所怀疑吗?”
江平自然不敢应承莫莳这话,他呵呵一笑,“误会,都是误会。
我说中医是封建糟粕,也是被那些庸医误导的。
凡事都有两面性,莫知青敢说,中医都是好的,一个庸医都没有吗?
你敢说,中医的所有学说,都是对的,没有错漏?”
莫莳一副认同的表情,诚恳地点头,“江主任说的对,凡事都有两面性。
我们莫家村一直都是跟着主席的话走,我们办中医学堂,学习的都是中医的优良部分。
就比如主席都认可的中草药、针灸。
向来江主任也听说了,我们莫家村要办药厂,这办药厂自然少不了药材。
要是连药材都不认识,又怎么为华国建设添砖加瓦呢?
江主任,你说是不是这回事儿啊?”
江平被莫莳堵得哑口无言,心里憋了一股郁气,自然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面皮抽动一下,扯了一抹假笑出来,没接话。
他身旁的张望川时刻关注这位顶头上司,看江平被怼,他赶紧上前。
只见,张望川凑到江平耳边嘀咕了两句。
江平听了眼光一亮,“听说,你们莫家村的牛棚里还关着几个老中医。
他们是从京城下来的,被打成了黑五类,不是医术有问题,就是医德有缺。
让这样的人,来教莫家村根正苗红的孩子们,怎么能行?
我今天就要替莫家村震一震这些牛鬼蛇神!
去几个人,把那几个黑五类,给我压过来!”
江平转头对身旁的张望川说道。
张望川听了,朝背后挥了挥手,就有几个男青年走了出来,朝着莫家村的牛棚那边去了。
对面,莫家村这边,二太爷他们都静静看着。
不一会儿,去牛棚压人的几个男青年回来了。
“主任,牛棚那边没人。”
江平听了,冲着莫家村众人冷笑一声,“莫村长,这是怎么回事儿!
黑五类不在牛棚,你们莫家村是怎么看管的?”
村长不急不忙地说,“中医学堂建在山上,那六个人,要教村里孩子们认草药,自然得住山上。
江主任放心,我们莫家村看管得严着呢,肯定不会让人跑了。
他们几个除了教孩子们认草药,其余时间都得在山上,负责给村里挖草药,炮制药材。
村里有人看着他们,不会让他们闲下来,吃得也是黑面窝头,住的是学堂旁边的窝棚。
江主任,对莫家村这做法,还有什么要指导的吗?”
村长睁着眼睛说瞎话,一点也不心虚,反正眼前的这些人,也过不了十步竹,上不去山。
还不是他们莫家村说啥是啥!
莫莳在心里默默给村长爷爷鼓掌,村长爷爷高明。
显然,江平也想透了其中关窍,他听了村长的话,脸色冷了下来。
但随即,江平心里一动,“莫家村做得不错!
对待牛鬼蛇神,就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
不过,这几个人虽然下放到莫家村,具体归村里管,但公社里也有权监管。
最近,我要在公社拉一批黑五类开大会,好让人民群众时刻提高斗争意识。
就先从莫家村这儿抽六个人吧。”
江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莫村长,你不反对吧?”
村长心里着急,但确实没法反对,“这……”
他看向二太爷,又看向莫莳,两人都沉默着。
江平把莫家村推到了一个死胡同里。
如果莫家村反对公社带人去开大会,就表示莫家村公然维护黑五类,那后果……
但把人交到江平这些人手里,于成德几人还不知道,会被摧残成什么样,这是莫莳他们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看到的。
莫莳和村长一样,心里急得不行,一时却想不到办法。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二太爷说话了。
“村里的孩子们都在山上上课,江主任把人都带走了,我们这学堂就得停课。
为了让孩子们好好学,村里早先答应了,一个孩子一天给记四个工分。
这因为公社这边的原因把课停了,这工分我们莫家村却不能耍赖不给。
山上一共九十六个孩子,一人一天四个工分,这停一天课,村里就得白白支出三百八十四个工分。
一个工分大概五分钱,三百八十四个工分就是……十九块二毛!
江主任想要把人带走几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