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双手往衣袖里一插,端得有种老佛爷气象,走路时步子一颠一颠的。
轻飘飘跟鬼飘着走似的。
跟在他身后的程瑶莫名觉得有一阵寒意,自家这老板咋演个戏还演出病态来了。
虽然她没见过真太监,可陈平给她的感觉就是太监转世,活灵活现。
那股子阴冷劲儿,好似分分钟要骟你七八回似的。
全没有以前呆在陈平身边如沐春风般的感觉,以前虽然老板也凶的要死,但人家帅啊!
被骂了,委屈都委屈不起来。
全在找自己不是,肯定是自己太蠢,惹到老板不开心了。
要是在《环太平洋》剧组,陈平是这个死出模样,程瑶肯定敬而远之,保不齐还能被吓哭。
“下一期节目什么时候开始录?”陈平尖尖的嗓音飘来,给程瑶激得一激灵。
下意识,伏低了身子,卑微且恭敬答道:“回老板的话,还有三天。”
这是自动代入小太监角色了?
陈平听了,也是为之一愣,挥手道:“我是在模拟我戏里的角色,省得出来了入不了戏。你别跟着学。”
程瑶也是无奈,我这纯纯被动代入。
有些委屈道:“老板,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东方三侠》里那个boss太监一样。这是我小时候的噩梦,我怕。”
陈平眼角一抽,骂道:“你怕个der!想撒娇对你男朋友撒去。在我这儿别搞这种无辜大眼,柔弱无力扮相。我不吃这一套的。”
“人家也没男朋友撒娇啊!”程瑶更委屈了,又好奇道:“那老板你吃哪一套?是那种身材爆炸,人间凶器那种?”
“那也不至于。”陈平那双好看的丹凤眸子淡淡瞥了眼程瑶。
后者傲然挺立。
却只换来自己老板冷清一句,“比你大点就行。”
整个人瞬间垮了下来,如同被黑山老妖吸了元神一般。
自己谈不上波澜壮阔,却也担得上玲珑有致四字。
狗老板,半点眼光都没。生气!!!
程瑶一个人闹着小脾气,陈平连半句都不带哄的。
平生最讨厌便是哄女人,有这口舌功夫,还不如有这口舌功夫。
陈平带着程瑶来到张黎导演处。
张导看了眼二人,促狭一笑,调侃道:“陈平,剧组里可不兴带家眷哟。”
一句话给程瑶闹了个大红脸,捏着衣角,一阵扭捏作态。
陈平则是眉目不抬,刚见面时张导还一副大儒的浩然正气。
处久了,也就那样,都是老混球。
比阿国强点,但是有限。
“这是我公司的女演员——程瑶。京影出来的,底子没打好,我带她过来涨涨见识。”
京影中戏,内娱八成的明星都是这两所学校出来。
担得上根正苗红四字。
只是两所学校的风评却有很大不同。
简单一句话就是——京影出明星,中戏出演员。
很巧妙的涵盖了两所学校的特色。
归根结底,还是在两所学校招收新生时,京影更偏爱招收身材娇小,皮肤白皙,骨相玲珑的美人胚子。可谓是与时俱进。
而中戏则把表演放在了头筹。
一般来说,类似程瑶这种校花级的女生,从小到大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光凭一张脸就能出头,还强求什么才华?
所以在演技和奖项上面,确实被中戏压了不止一头。
包括各大导演也是如此认为的,京影的好看有流量,中戏的有演技拍起来舒服。
各取所需。
像《大明王朝》这次的演员卡司基本就全是中戏系。
当听到程瑶在参加《演员》这档综艺节目时,陈平第一个想法就是让她在《大明王朝》剧组看看这群神仙是怎么演戏的。
妈的!演技一个比一个神。脸上的微表情一个比一个丰富。台词功底一个比一个深。
自己在这里都快被卷死了。
这种痛苦,不应该让自己一个人承担。
今天陈平的戏份在上午已经过了,程瑶是欣赏不到自己老板的英姿了。
现在,张黎导的是浙省布政使郑泌昌,按察使何茂才受审的一场戏。
《大明王朝》有一句台词。
【朝廷挥霍无度便掠之于民,民变在即便掠之于商】
早前,改稻为桑便是掠民。
而后,国策推行不利,嘉靖下旨抄没浙省首富沈一石的家产,便是掠商。
但若是抄商还不够,那便是治贪了。
嘉靖帝心里门清,下面的官员到底贪墨了多少,不治只因为没到时候,真把嘉靖惹急眼了,连严嵩都抄了。
而郑泌昌和何茂才只是黄泉路上先行的两只小鬼。
抄沈一石的家没抄出个所以然来。
但朝廷又急需银两镇灾,发放军饷。
只能拿二人开刀。往年吃进去多少,全都得连本带利吐出来。
相比于何茂才的后知后觉,郑泌昌的政治头脑明显要高上三层不止,在抄沈一石家产抄了个寂寞后,早就料到有此一劫。
饰演郑泌昌的演员甘雨。
提审时,身带镣铐,一身囚服,虽然蓬头垢面,面色灰暗,但表情却是无比轻松,眼神中甚至还透露着一丝不屑。
躲在监视器后的程瑶只看到这一个镜头,便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好似脑子要长出来一样。
有些演技,真的不用太过描绘,就是往那一站,一坐,高下立判。
“这应该是自己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吧?”程瑶心中有些惶恐道。
“学着点。”陈平在旁提醒道。
程瑶只觉得一阵心凉,“老板,你上来就天花板,我怎么学?”
郑泌昌面对刑堂之上的主审官谭伦以及负责监审的锦衣卫,眼神透着一股梦幻之感。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身穿朝服,坐镇高堂,如今却是沦为阶下囚。
与谭伦久别重逢,却早已是物是人非。
不由自嘲且嘲人道:“同朝为官,如同乘一船,风浪一起,先落水,后落水,谁都不能幸免。你们今天这样对我,明天别人就会这样对你。”
谭伦听及,登时大怒,惊堂木一拍,双目瞪得滚圆,大骂道:“住口。你是衣冠禽兽。我等也是衣冠禽兽吗?”
呵呵……
郑泌昌(甘雨)轻笑两声,许是虚弱,便是抬头看向谭伦也吃力非常。
但眼神却兀得绽放出光彩来。
满脸尽是不屑。
语气悠悠道:“文官袍服上织的是禽,武官的袍服上绣的是兽。披上了这身袍服,你我哪个不是衣冠禽兽?”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做了一辈子假面人,临终前,郑泌昌终于做了回自己。
一席话,令刚才一脸正色,浩然正气冲霄而起的谭伦,直接楞在了当场了。
除了谭伦,一同惊愕的还有站在陈平身边的程瑶。
“这就是演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