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坐了会,眼睛移向四周,容悯又不见了,叹口气爬起来,洗了一把脸清醒了,清清爽爽的下了楼,顶着傻笑着的一张脸坐在容悯面前,看着面前摆好的包子吃起来。
容悯静静地看着他吃,默默地给他倒了杯茶放在他手边。
二人迎着大太阳,顺着人流走到比赛场地,台下众人搬着自己备好的小板凳围着台子坐了一圈,林木和容悯到的时候近处绝佳的位置已经没了,只剩下外围几个零散的位置。
林木皱眉,眼珠子滴溜溜的四处乱转,看到台子正对的茶楼,带着容悯定了二楼的包间,喜滋滋的喝着茶,吃着点心蜜饯,看着台上人演着各种戏,好不自在。
不多时,林木便见到了张清白,他又披着一件黑袍子,偶然见到的几寸肌肤透着病态的白。
旁人不知为何,但容悯清楚得很,被鬼附身的人见不得光,否则就会犹如被灼烧一般,周身都会冒白烟,很是折磨人。
林木见他操起一柄剑的影子,耍了个漂亮的剑花,随即又掀起阵阵罡风,时而凌厉时而温柔,一顿操作下来呼声很高,林木也放下手里拿着的点心,鼓起掌来。
容悯觉得要不是他嘴里填得满满当当说不出话来,指不定还得要嚎两嗓子。
一轮过后,刷下来十几个花把式和废柴,其中就有之前那个特别能吃的富家子弟,被淘汰的时候那玉夫人还闹了一番,最后还是被管事的一通花言巧语配合周围的的仆从半推半搡地给架出去了。
看戏的全当作是一场闹剧,谁也没管,笑笑之后目光又投向台上,看着进入内场的一行人。
张清白在列,透过帽檐眼神冷冷的看着台上的人,挺着个大肚皮,笑起来满脸褶皱,简直像一道又一道的沟壑,贴在一张粗糙苍老的皮上,三层下巴看起来很是油腻,再加上塌着的鼻子,一口的黄牙,眯成缝的眼睛——实在是一言难尽。
这人旁边坐着的少女,长得普普通通,带着一脸的傲慢,坐在台上垂眸,带着的全是不屑和嫌弃,一旁的婢女撑伞的手一不小心打歪了,少女瞪眼看过去,婢女立马跪下求饶,最后还是被拖下去,是死是活,也没人在意。
这一轮的比赛也不是以戏为主,开始正经地体现其能力了,看是否能为自己府上卖力,是否有价值。
最直接的方式便是打架,两两对打,谁赢了便是有能力。
张清白打头阵,对面是个肌肉健硕的壮士,力大无穷,方才展示的时候举起了一个几百斤的石头,又来了个胸口碎大石。
这样一个人站在身躯单薄的张清白面前实在是很有对比。
张清白没理会他展示肌肉的种种举动,看着他在台上来回晃荡,实在受不了了,直接拿把远处的棍子,操控它的影子,将其打在那壮士的后脑勺,一下便晕过去了,“哐当”一声,摔得结结实实。
你看,连老天都在帮他,一群厉害的人里,还让他碰见了个纸老虎,进入内场变得极其容易。
可能这就是下坡容易上坡难?
这一场打斗结束的极快,着实没什么意思,难免使得台下众人连连叹气,有甚者破口大骂,惹得后来者都低调了许多。
张清白坐在台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少,从上而下,带着几分打量,夹着几分好奇,就像是在看待一件物品,在估量他是否有价值,有多大的价值。
林木咽下嘴里的糕点,道:“你说我们要不要出手?”
容悯:“出什么手?你知道他要杀谁?”
林木顿了下,手一挥道:“直接把他抓起来。”
容悯几乎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道:“你我现在的身份是个人,私自抓人是要被关进大牢的。”
林木挑了挑眉,眨眨眼,倒也是,随即接着道:“可你是神仙,这人身体里面有个妖怪,你总可以管吧?”
容悯顿了下,接着道:“这妖怪没造过什么杀孽,还是只鬼,我管不得。”
林木:“······那谁能管?地府的管事?”
容悯想起微生,脑壳一疼,最近真是,事事得找他。
看着林木道:“嗯,找他们来。”
林木不禁怀疑:“来得及吗?”
“来得及。”
台上的人打来打去就那些样,有些无趣。要么是一来一往,看着跟打太极八卦一样软绵绵的,要么就是顶着一身分不清是肥肉还是腱子肉,往台上一站,没两下就被人撂倒了。
最重要的是这一堆人里面没一个能看的,一群歪瓜裂枣,看的林木眼睛疼,只好转过来看容悯的脸,拯救一下他的眼睛。
这人跟人怎么长得这么不一样呢?林木心里自己蹦出来这么个问题。
林木看着眼前的容悯,没忍住想的多了一点,这容悯究竟有什么用?除了知道的多点,长得好看点,还能做什么?还伤着呢,护不住他就算了。
根本是个神仙,连一个简简单单的仙术都没学会,还整日吃他的喝他的,废了他不少银子,也闭口不提要还。
最重要的是此人很没有自知之明,整日说话也不知道注意点,一点弯都不会转,实在是有些不要脸了。
综上,林木想不出容悯跟着他的用处,于是想要委婉的让他自觉点的离去,思索了下,开口问道:“容悯,你什么时候回天上?”
容悯:“······你倒是很着急。”
林木默默地捏起腰间的钱袋抬至面前,轻轻晃了两下,假笑道:“我也不是很想着急,但你看看,它很轻,快要承受不住两个人的生活重担了······”
容悯接过钱袋,内心复杂,实在没想到有一天还会被一个小妖嫌弃,仅仅是因为没有银子······
尤其还是被自己挂在心上的人嫌弃······
容悯沉默了半晌,道:“我觉得他应当可以再坚持坚持······”
林木连假笑都没了,一把夺过钱袋,宝贵的塞回腰间,点头道:“是可以再坚持坚持,你出去耍戏法或者要饭,倒是还能再撑一撑。”
容悯:“······此事先不着急,我们事后再谈?”
先拖一拖······
林木点点头,于是转头看向台下。
心里叫道:我看你能拖几时······
这时台上来了个不像道士的道士,笑眯眯着一张脸,穿的低调却奢华,发冠束起,林木觉得这人长得······
扭头看了一眼容悯,又看了眼台上站的贵公子。
暗自摇了摇头,心里想着,比起容悯来说差了点。
只见那贵公子往台上一站,众人的视线皆被吸引了去,打瞌睡的大妈们来了精神,无聊坐着的姑娘们也来了兴致,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台上看。
那人拿着把扇子,面前站着的是个皮肤黝黑,手指长抢的壮士,看着很是厉害。
若是林木没记错的话,这人应当是靠着一身的蛮力闯进来的,身手在寻常人中算是相当不错的了。
锣鼓一响,执长枪的人一鞠躬,道了声:“对不住了!”之后便用脚将长枪踢起来,尖端直直刺向面前的人,动作很是迅疾。
那贵公子在他鞠躬之际展开的扇子置于胸前,微微欠身算作回礼,在看到他的枪指过来的时候轻轻“啧”了一声,用只有台上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这么急做什么?”
说完轻飘飘的往旁边撤了半步,那一枪连他的头发丝都没碰到,这显然是执抢人没有料到的,愣了一瞬之后正色又来了好几枪,当然,最后没碰到人家一片衣角。
而那人也只是像逗什么猫猫狗狗一样,懒懒散散的躲来躲去。
可这对于执抢的人来说简直是侮辱,拿枪指着他气急道:“你这人怎的回事?究竟能不能打了?我分明记得未曾见过你,你这般折辱我究竟是何用意?!”
那人眨眨眼,站定半刻,似乎意识到方才的行为不甚妥当,随后折起扇子躬身道:“此事是我思虑不周,这样,接下来我定好好打,认真打。”
这躬身的样子看着真真诚意十足,惹得旁人简直就要信了他不是有意的。
执枪的人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被这样一张脸骗过去。
接着两个人又打起来,那贵公子确实是不躲了,拿着扇子挡着他的枪尖,他锋利的枪竟然进不得一寸那柄看着柔柔的扇子。
眼见着那人越来越急,额头上渗出冷汗,再一转头,面前的人还是初见的那般,看着矜贵得很,不见一丝狼狈。
最后贵公子“一不当心”便输了,这是相当不当心的结果,因为他一不当心踏出了规定场地一步被判做出局了。
他一脚在场地内,一脚踩在外面,挑着眉,嘴角笑意扩散开来,语气很是遗憾道:“啊,真是不当心,出来了······”
听不出丝毫的难过,甚至还觉得此人很开心。
容悯懒得再看此人,演的简直脏了他的眼睛。
林木越看着人越眼熟,看他笑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瞪大眼睛问容悯:“他他,他不是那个地府的头头,那个微······”
“微生。”不是容悯回答的,林木缓慢转头,对上微生含着笑的桃花眼,还挑了挑眉。
林木僵硬着笑脸同他点点头,移开目光看容悯,小声道:“这人来得真快哈。”
容悯想起微生去收的那户鬼怪,眼神暗了两分,看着林木道:“这是他应当的。”
林木点点头道:“倒也是。”
容悯轻舒了口气。
林木想起什么问道:“那你们俩个打起来谁更胜一筹啊?”
容悯看了眼台下坐在张清白对面不远的微生,道:“不相上下。”
他们二人确实是不相上下,打起来都要找一座荒山,免得将天上的宫殿全打塌了。
林木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流转,道:“那你现在岂不是打不过他了······”
容悯顿了下,点头,现在的微生想杀了他轻而易举。
林木皱着眉,大有肯舍身的意味在里面,道:“罢了,我护着你。”
容悯愣了下,笑了,笑声很清朗,问道:“你说什么?”
林木歪头:“怎的?不信我?”
容悯垂下头,闷声笑着道:“信的。”
林木不再同他争辩,不信罢了,爱信不信,看在这仙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白脸样,他暂且先护着吧,只希望这仙人日后莫要太忘恩负义。
视线又放到远处坐着的微生身上。
微生坐在张清白的斜前方,左右都是人,刚坐下没多久便被一群大娘们围起来了,问道家住何方,定亲了没,有心上人没。
微生笑着一一回了,家住远方,闲着游荡四方,定了一桩亲事,有心上人,长得相当好看。
一番下来脸都笑僵了,微生算是领会了人间大娘们的战斗力了。
再一转头就对上林木带笑的眼神,心情多少有点难言的复杂,他,被一个刚化成人形的小妖嘲笑了。
微生眯了眯眼,没再理会,看着张清白,说实话他本来确实并不用亲自来,找个地府的领事过来便就罢了,但这回地府出的差错可有点大了。
让禁书流到黑市便罢了,竟然还有鬼逃到人间来,最主要的是被容悯瞧着了,这岂不是被容悯逮到机会在天上告他一状?
告状的话又得开会,开会吵架输了,他地府便又要给他们天上腾地方,这些年天帝老儿当真是不要脸,明里暗里要了他们地府多少地盘简直不能计了,这也是他为什么看容悯不顺眼的原因之一,准确的说,天上的人他都看不顺眼。
一群伪君子,哪有他们做事坦荡?杀人了便是杀人了,天上的人还得找各种理由解释,因为心魔,因为丹药······总而言之,天上的人在他微生这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眼前发生的事实在是令人不高兴。
而眼前的鬼怪必须得要他亲自过来收拾,在地府给他们杀个鸡儆群猴,不然当真以为他这地府是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地了?
微生想着事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眼神却越来越冷,时不时的看向张清白。
不知情的张清白总觉得身上冷嗖嗖的,不由得拢了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