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林木自己说着说着就睡了,声音越来越小,如同梦呓。
容悯站起身,抬眼看去,将身上的外袍解下来给林木披上,道了句:“好梦。”
随后坐下继续看天,皎皎明月,星空透亮,明日是个好天气。
天光大亮,两人继续赶路,说是赶路,却也没有目的,无非是认准一个方向走下去罢了,也就容悯愿意陪着林木这般随心所欲了吧。
连着几日都是如此,两个人随心地走,碰见庄稼林木会仔细看上一看,问容悯这是何物,看见路边的花也要夸上一夸。
“这花真艳,很是不错。”
容悯不解地问:“为何要夸它?”
林木“啧”了一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万一这花是开了灵智的,我这一夸它不就知道我了吗,不止是能让它心情好,指不定哪日她还能记着我,给我介绍几个美人,让我交个朋友哩。”
容悯皱眉:“你很喜欢美人?”
林木随意道:“当然了,美的东西谁不喜欢?”
容悯淡淡道:“那我若是没生的这样一副好皮囊,你岂不是看都不看我一眼了。”
林木一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总觉得周遭的空气不太畅通,小声道:“也不是这样的吧……”
容悯笑了下,空气又流动了,道:“我还得庆幸有这样一张脸。”
林木还停在原处,看着容悯走在前头的身影,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太对,只是下意识小声歪头反驳道:“我救你的时候也没看清你脸啊……”
然后三步并两步跟上去。
容悯没听到,只知道身后的人跟上来了,收起心里的不自在。
后半途也无心赏风景,心里琢磨着容悯究竟怎么了,是病了还是身子不利索?病了需要大夫么?身子不利索需要休息么?看到容悯那张脸想问的话卡在喉咙,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真真是快要噎死了。
而在某棵树妖快要噎死时,两人终于在天黑前寻觅到一个村庄,住在偏远之地,仿若与世隔绝,但又和林木在醒阳城内见过的街景一般无二,同样热闹,同样喧嚣。
容悯和林木一进街区,就有商贩热切地上前推销自家的旅店,自家的吃食,一窝蜂全涌上来,围得水泄不通,使得两人寸步难行。
林木拽着容悯从人缝中钻出来,头发都散了几缕,相较之下,容悯倒没什么。
林木喘着气道:“这人也忒热情了些吧!几百年没生人来这嘛?”
容悯看着身后还在往前挤的人群,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兄台,看看咱家的旅舍,不停客栈,车马不停,有吃有喝,保准你满意……”
“你起开点,客官该饿了吧,来咱家的饭馆尝尝,试试咱家的驴肉火烧,绝对正宗,让你口齿留香,吃了这顿还想吃!”
“去去去,你家用的什么肉都不知悉,还好意思出来卖,还是看看我们家的公婆饼,给媳妇买点,哄人的好东西,保准今儿吃了明儿气就消了。”
“你可甭胡说八道了,什么啊这是,人家吵架是你家一个饼能解决的么?可别吹牛了!”
“就是,还是先来我家的茶馆的喝口茶润润口,走了这么久的路该累了吧,我家的茶那是远近闻名的,苦中带涩,涩里带甜,解渴得很!”
……
容悯眉头轻皱,眯了眯眼,没说话,任林木带着自己偷摸着身子往里走。
避开汹涌的人群,走到宽敞的大道,空气都流畅许多。
林木回头看了眼,长舒口气道:“可算是清净了。”
容悯站定,看了眼四周。
叫卖的货郎,来往的人群,流动的车马。
没什么异样。
再一回过头,林木正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几步远的红糖糍粑,眼珠子都能拉丝了。
林木动都没动,手抓着容悯的臂,晃了晃道:“容悯,你饿不饿?”
“还不……”容悯话都没说完就被林木打断,人被拽走了,半个身子还留在原地。
林木小跑过去,边走边说:“哎呀,定然是饿了的,别不好意思,我也饿了,前面的糍粑看着不错,咱们买点尝尝。”
越过街道,闪开两三个人,走到那摊子前,两眼冒光,道:“这糍粑怎么卖?”
那人围着头巾,袖口往上捋,露出半个小臂,一口龅牙,似乎是知道这一口牙笑起来不怎么好看,笑得有点含蓄,道:“一两三文,五文二两,十文四两。”
林木皱了皱眉,想了想后道:“给我来四两。”
那人得到回复后便手脚麻溜地装在纸包里,道:“姑娘拿好。”
林木笑盈盈地去接,半途听到这么一句变脸,皱眉道:“你这人什么眼神,我堂堂一个八尺男儿你叫什么姑娘啊?!这眼珠子顶不顶用的?!还能不能要了?!”
但那人仿佛听不见似的,低头忙活自己的去了。
林木一看这样火冒三丈,把手里的糍粑扔给容悯,双手撑着桌面,气势汹汹地道:“嘿!你这是何意?装什么聋?!”
容悯皱眉,看着林木面前仍不为所动的商贩,道:“罢了,先找住处吧。”
林木扭头看了眼容悯,又看了眼面前的龅牙,抽回手,转身走了。
容悯摇摇头跟在他身后,见到没走两步的林木变了方向,路过容悯,拉起他的手,飞快地跑过去,过了一条街,拐进一处暗巷里。
容悯看着林木从袖里掏出一包糍粑,皱了皱眉,道:“哪来的?”
林木打开拿了一块,塞进嘴里,漫不经心地道:“刚才拿的。”
容悯又拉起林木的手,走回那摊子。
林木嘴里含糊不清,皱眉挣扎道:“你作甚?我好不容易偷的!再说了,那人先惹我的!我拿他两块糍粑怎么啦?”
容悯步伐很大,语气冷淡道:“那人只是说错话,他不理你又怎得了,忍一忍便过去了,怎可做出如此偷鸡摸狗之事!”
林木气笑了,挣开容悯的手,道:“他说错倒是道歉啊,你看他那不就是挑事的样嘛?!我若是忍了不就称了他的意?凭什么我平白无故要受这份气?如他的意?这不公平!”
容悯皱眉,道:“我知你心里不平,可你同一个人计较什么?”
林木歪头,语气淡了许多,问道:“我为何不能计较?我欠他的?我是吃他肉了还是喝他血了?又或者我杀他全家了?”
容悯吸了口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此事不该这样处理。”
林木道:“哦,那仙人有何高见?”
容悯只觉得此时的仙人二字格外刺耳,心里止不住地想,林木真是在酒桌上学了好些话术,讽刺人也都是往心口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