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密把那个微笑理解为一种挑衅，于是她回了个假笑。
张密已经不害怕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恶劣的破坏欲，她想，现在自己进了技术团队，老刘目前最看重的地方，就算被怀疑偷偷联系家人又怎么样？
李军、小王、小盖他们几个，是自愿来的，他们难道孑然一身，不私下和家人联系？
退一步来讲，就算被发现了又怎样？老刘着急出成果，自己虽然还没贡献什么，但是刚刚给李军画的大饼已经开始略有成效。老刘要罚自己，也不会像对微微和连心那样残暴。
她已经开始考虑分析自己的优势，来和别人博弈。
两个女孩的目光隔空交火，迸出四射的火花。
老刘接着说：
“今天是这个月的倒数第二天，也就是说还没做好业绩的人，只有2天的时间了，你们自己掂量。
另外，还有件事，跟大家介绍小方，小方在咱们这行做了十年了，每个月业绩都是五十万网往上，老板把她安排给我做助手，我不在园区的时候，就由她来监督大家。业绩还没做够的赶紧来拜师和她学学。
大家欢迎。”
他鼓起掌来，让出位置示意身后的女孩发言。
女孩看着下面乌压压的人——他们在鼓掌，同时也在掂量自己的分量。她说：“大家好，我是小方。很高兴来咱们这和大家一起努力。拜师谈不上，大家有什么疑问尽管找我，能帮的我肯定帮。”
张密拍着巴掌，心里闪过复杂心绪。
她是老板安排给老刘的助手？这件事透露着诡异。老刘那么不信任别人不肯分权的人，老板分给他一个助手，是好心还是另有企图？
这人年纪轻轻，在这行干了十年了，居然还能得到所谓老板的注意？她之前在哪？她身上有别的任务吗？是不是老板不愿看老刘一家独大，派她来制衡老刘的？
张密笑起来，挺好的。如果是这样，对自己算是个好消息。
有竞争就会有分歧，有分歧自己才能浑水摸鱼。
只是不知小方的实力怎么样？能和老刘过几招呢？
欢迎过后，人群散去，张密走到老刘身边，她问：“老刘，现在方便吗？”
老刘点头，示意张密跟着他去隔间。小方也自然的跟了进来。
老刘微微皱眉，似有不满，但是强行按捺住，装作没有在意的样子，他看向张密：“什么事？”
张密看了看小方，把对李军的那套说辞告诉了老刘。老刘顿时眼睛发亮，他大手一挥，说：“你的这个方法不错，可以试试，你想怎么做？”
张密只是想画个饼吊住他，于是含混道：“可以和其他同事先聊一聊，了解他们目前遇到的困难，然后看看有没有技术能帮上忙的。”
说着她转向小方问：“小方姐，你之前在哪个园区工作啊？有没有遇到类似的困难？”
小方忽略了第一个问题，开始打太极：“我倒是没遇到过这种问题。还是老刘这里先进，我来观摩学习。”这是没有想法的意思。
张密看向老刘，只要他表态同意，自己就能随意和园区的同事联系，获取更多的消息。
结交人脉，是打探有价值消息的最便捷的渠道。另外，还能在园区里拥有一定的话语权，虽然比不上官方盖章身份，不过多多少少会获得更多尊重。
而这只是她的第一步。
老刘沉吟半天，似乎也没有想到更好的方法。他跟张密说：“可以，但是我要知道你的进展，你每天周来汇报下吧，小方也来听。”
既然要拉上小方听进展汇报，看起来老刘对自己还是寄予希望的，毕竟小方可是他潜在的敌人。张密觉得至少汇报要做的漂漂亮亮的，才能达到老刘的预期。
张密点头，准备离开。
老刘却在此时叫住张密：“小姑娘很不错，大学生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我没有看错你。你加油干，需要什么告诉我，干得好了我和小方在老板那里帮你提一下，荣华富贵大大的有，哈哈哈。”
张密附和一笑，“那必须好好干，谢谢领导哈。”
小方也笑着看她，老刘的隔间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张密心想：“呵呵”。对这大饼敬谢不敏。
她正准备走，忽然又和老刘说：“那个，因为要和同事们聊天，所以我想申请点经费，可以吗？买点零食和大家套套近乎。”
老刘拉开抽屉，给了张密一沓缅甸货币，对张密说：“买点便宜的就行，别花太多。”
张密接过来数了数，这么多缅甸币，价值大概有1000人民币。她道了谢，看了眼小方离开了。
她回到办公室，简单把目前的钓鱼假网页分了类，官方机构主页一类，彩票中奖一类，博彩网站一类，其他的归为一类。
这些网页的完成度差异甚大，有的非常逼真，连张密都佩服，可以说做到了一比一还原。有的则非常简陋，只预留了图片位置，图片却还没有插进去。
张密问李军是什么造成了这种差异，李军说有些是基于老刘从隔壁拿回来的，所以更加完善。有些是纯粹从零开始做的，缺少相关素材，因此完成度不高。
张密想，老刘偷师隔壁园区，不知他在隔壁的内线是谁，现在诈骗行业越来越难赚钱。一方赚了钱，其他人就要喝西北风，要是让隔壁老板知道老刘这样，那可够老刘喝一壶的。
老刘最好不要落到人家手里才好，张密微笑，显然很期待。
到了下班时间，张密也把目前技术团队的分工和成果了解的七七八八了。
总体情况可以说是各自为政，小王和小盖负责技术难度不高的网页，而李军则专攻病毒。
至于罗森，他本来也要和小王小盖一起，但是鉴于他自从来了就没有写过一行代码，所以大家也都把他忽略了。
网页毕竟还需要用户点击，并一步步配合操作才能骗来钱。但病毒可以直接跳过大量步骤，并可以收集用户信息，制定具有针对性的诈骗套路。
可是，张密看着李军，病毒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开发出来。现在涉及到各种金融支付、聊天软件的应用的大厂都有精英团队在研究抵御攻击，她看凭借李军一人去攻克这样的难题不太现实。
李军是怎么想的？他骗一波老刘的钱就跑路吗？这里是缅甸，他凭什么认为能从老刘这里骗钱？亦或是他是个天才，就像熊猫烧香的作者一样，可以凭借一个人就能开发吗？
她现在倒是对这个不善言辞的程序员有了些好奇。
细究下来，似乎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秘密是好事，秘密也就意味着软肋，软肋就意味着可以被拿捏。
她听到铃响，下班了。旁边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罗森也醒了，张密想这家伙白天一直睡觉，晚上在挖地道吗？
她对他做了个“等我”的口型是，示意他等会。他也就继续趴在桌子上。
张密慢吞吞地收拾着桌面上散乱的诈骗话术资料，等到其他三个人都走了。她对罗森说：“上次的事，有想法了吗？”
罗森扭头不看她，对她说：“告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告发我？”
张密回答：“很简单，告发你我没有任何好处，我告发了老刘给我什么？至于给你的好处，我既然说了是合作，肯定会给你好处，但是现在你啥也不说，我怎么知道什么好处是你想要的？”
罗森打量她：“我知道你今天张罗着要当产品经理，你想往上爬，说不定就会把我卖了好换来老刘的信任。”
张密没想到他把自己干的活叫产品经理，不过细想一下确实是。
她坦然承认：“对，可你知道我为什么干这个活么？我现在身上一分钱没有，今天早上吃个馒头还是人家施舍给我的，这个园区随便一个老刘的狗腿子就能扇我巴掌威胁把我卖了去接客，我拉肚子拉了一天，一颗药都弄不到。我心心念念想回国，可是一点点逃跑的门路都不知道。
我想吃点好的怎么了？我想买一套没有汗臭味的衣服怎么了？我想结交朋友，祝我逃跑，只能往上爬，有了权力才好办事，你不知道吗？“
罗森的不信任变成了同情，他说：“可是，你这样就会变成诈骗团伙骨干成员，如果回国要坐牢的。”
张密说：“是的，我知道，可是你不觉得带着情报回去，协助警察把这里给击破，让他们获得应有的惩罚，是一个更好的办法吗？”
罗森显然很意外，他没有想到张密胆子这么大，他说：“那你可要小心，小心玩火自焚。”
张密假笑，她说：“会的。不过我也不逼你，你自己考虑，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找我就行。这中间你要是遇到困难，也可以来找我，我虽然不一定能帮你解决，应该能帮你想想办法。你上次躺平了几天，就被老刘打了一顿。我看你被从小黑屋里放出来，还是老样子，你不担心他真的把你转卖了？有我在，至少能帮你探探消息”
说完，她展示了下钞能力：“走吧，今天晚饭我请，用老刘给的经费。”
两人到了食堂，张密慷慨点了四个菜，配着米饭吃了。不过上次拉肚子的阴影犹在，她没点辛辣的麻婆豆腐。
两人狼吞虎咽，吃完抹抹嘴，满足离开了。
张密回到寝室，借着饱腹后的困顿，提前洗漱准备睡觉。
睡觉前，她看自己刻下的正字，已经11天了，但是她似乎找到了这里的生存办法。她把小方那双眼睛抛之脑后，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