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密被晨起铃声叫醒前，还在睡梦中。
她看见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映入眼帘的是刺眼的灯光和拿着手术刀的医生，耳边响起一声尖锐的铃响。
医生全副武装，只能透过透明的目镜看到一双冷漠的双眼。而那双眼睛和之前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一模一样。
她举起刀，对张密说：“你的腰子长得很不错，有人要了。”
张密想要挣扎，却使不上劲，她浑身疲软，连说出的话都软绵绵的：“不要，我肾虚，我……我有尿，尿毒症，还有糖尿病。”
对方冷笑着说：“那就摘下来看看再说。”
张密看着高高扬起的手术刀闪过冰冷的光，划开了自己的肚子。
奇怪，张密却没有感到任何疼痛，耳边响起嘈杂的铃响，和叫喊：“小张，小张，你醒醒，你怎么了？”
张密睁开眼睛，眼前是室友们，晓晓正掐着自己的人中。
她用无神的双眼环顾寝室，还是那种狭小凌乱的样子，窗外明晃晃的阳光照进来，张密能看到空气中飘飞的浮尘。
这是我在缅甸妙瓦底怀兴园区的寝室，我还没被摘腰子。
她坐起来，对室友说：“哦我没事，我刚刚做了个噩梦，吓到你们了不好意思。”
大家都松了口气，晓晓说：“你昨天拉肚子，今天昏睡叫不醒，大家还以为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呢。”
她又补充道：“而且你刚刚说什么肾虚是啥意思？”
张密脸红了，她故作轻松一笑：“我说的梦话吧，我最近是有点衰哈，没事没事，你们去上班吧，我缓一缓就去。”
张密等大家都走了之后，慢慢起身洗漱，她路过隔壁寝室时推了推门，门没锁，她闪身进去，趴在地下把昨天放的手机捞了出来。
手机藏到后腰上，她又抬起床脚，电话卡正在静静地躺在地面上。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
做好这一切，她的肚子已经开始抗议了。毕竟昨天跑了几趟厕所还一口饭都没吃，水也只喝了一杯。
她飞快赶到食堂，跟卖馒头的周师傅说：“师傅，能不能赊账啊？我刚来十来天，还没发提成，我想吃个馒头，发完提成再给你行不？”
此时的张密已经是面色苍白，嘴巴干渴。周师傅是知道她的，看着往日神采奕奕眼神流转的姑娘变成了今天这个模样，他递给张密一个馒头，说：“就当我请你的，赶紧吃吧。”
张密昨天拉肚子跑厕所时没哭，和爸妈联系时没哭，担心霞姐找自己麻烦时没哭，听到老周这么说，眼圈一下变红，她低下头不肯让老周看到自己的眼泪，她对老周说：“谢谢你，师傅。”
然后一边咬馒头一边上楼了。
她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吃个馒头都要求人家？
如果不是谢凯伦，如果不是老刘和霞姐，如果不是那个所谓的园区老板，她又怎么会这样？
如果不是这些人，张密应该在海岛上度假，在吃冬阴功和芒果糯米饭，应该是信心满满准备奔赴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她平白生出一股激勇，想把这个园区统统炸了。她想，我会记住的，谁都别想跑。
推开门，李军看向她，本来想说什么，看她苍白消瘦捧着个馒头干啃的样子，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对了，还有李军，还有小王和小盖，他们几个可都是自愿过来的。
她知道李军对自己今天来晚了有些不满，于是勉强做了表面工作：“对不起啊，军哥，我昨天难受了一整天，今天还是室友把我叫醒的，不好意思。”
李军对张密的读空气技能和面子工程表示满意，他说：“没事，，下次别来晚了，去干活吧。”
张密坐到工位上，她回想起这几天的遭遇，意识到自己实在太弱了，一场腹泻就能差点把自己带走，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女孩就能把自己吓个半死，更不要说逃跑时的困难了。
自己要是逃跑路上挂了就太可笑了。
她意识到自己的脆弱多数来自于恐惧，以及因为惧怕而选择的服从。
从被绑到这个园区开始，她就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乖乖做业绩，拿到电话卡还是晓晓主动给自己的，老刘把她调到技术这里她也无力反抗，李军不管不顾拿一个视频搪塞自己。
她一直被威胁，被恐吓，吓到胆子都没了，乖乖做一只鹌鹑。
这不就是他们想要的吗？哪怕偷偷联系到爸妈，联系到警察又怎么样？还不是连馒头都要赊账，吃了十来天馒头都要吃到营养不良了，连洗一次澡都舍不得早点结束，更不要说逃跑。
这非人的日子她受够了！
她要吃好饭，要钱，要一身没有汗臭的衣服，要和人抗衡的资本，要确切的回国方法而不是虚无缥缈的希望。
于是她思考了一会后，起身，走到李军跟前，和他说：
“军哥，我前天看了下咱们现在干的活，昨天看了你给我说的那个网页制作教程。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就是咱们做的网页太多了，但是能为其他同事所用的相对较少。
我觉得是因为，第一咱们做网页主要是模仿老刘所说的隔壁的网页，第二是咱们团队几个人不太了解其他同事需要什么。
所以咱们觉得自己已经做的够多够好了，但是从老刘收到的结果来说，确实还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李军听完这些，原本心不在焉变慢慢变成了认真，他进入了张密的圈套，看向张密“那你觉得该怎么解决呢？“
他进套了，张密想，她故意沉默了一会，说：“我觉得，可以找个人梳理一下目前其他同事的需求，了解他们遇到的困难，然后我们根据他们的反馈看看有没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
张密又看了其他几个人，俯下身子低声说：“我知道咱们团队压力大，老刘盯得很紧，也投入了大量资源，咱们必须需要交一份让他满意的答卷，否则……”
张密看着李军有些被说动的样子，接着说：
“坦白说，军哥，我昨天看了一整天做网页的教程，什么html，css啊看得我发晕，我看我自己就算真的写出了代码也是到处是bug，对咱们团队贡献也少。
而且我恰好做过几天业绩，也认识很多同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去干这件事。老刘那边我去说，相信他会愿意试试。
这个月马上到月底了，咱们下个月好好干，做个开门红，怎么样？”
李军沉默思考着，似乎这个办法对他来说百利无害，于是他说：“可以，你再去问问老刘看看他怎么说。”
张密微笑，她给领导反向画的大饼初见成效，她说：“没问题。”
就在这时，老刘推门进来了，张密说：“真巧，老刘，我正想找你，军哥让我找你说点事。”
老刘怔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张密的主动，以及她散发出的胜券在握的气息。
不过，他说：“你们出来，我宣布件事。你的事等会再说。”说最后一句话时下巴朝张密抬了抬，示意是讲给他听的。
大家一起去了老刘所在的房间，张密眼尖看到老刘和昨天霞姐派来的那个女孩说了什么。
然后老刘提高音量说：“有件事我要和你们说”，而那个女孩就站在他的背后，目光扫过张密时定了定，朝张密歪着头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