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孟德宏生前的遗愿:丧事一切从简。出席丧礼的人有地方官员,亲朋好友。生意伙伴只是象征性地发来唁电以示哀悼。追悼会那天孟鑫兄妹几人自然是哭得天昏地,然而毋庸置疑——有人流出来的是真情的眼泪,有人却不一定。
孟德宏去世后独擎孟家大旗的重任落在了老大孟鑫身上。这是孟德宏生前已经决定的事,孟家人表面上不敢违背,至于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依据老三孟淼的提议,丧礼后的第十天在孟家老宅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这一天孟家人全部到齐,当然还有傻子孟垚和他母亲聂黄菊。
会议没什么新意,无非是安排老爷子生前已经既定的事情,让大家安心工作,共同为中兴集团的发展出力流汗献计献策。除了这些旧调重弹之外,就是老四孟焱的生计问题。
老爷子这一去世,孟焱就断了生活来源,再也不能过那种纸醉金迷钟鸣玉食的生活。以孟淼的意思,是把孟焱安排到公司上班,出一份力,拿一份钱。这引起孟焱的不满。
“你这不是往死里整我吗?”孟焱怨怼地说,“不行,你们必须给我生活费,要不我就去爸爸的坟前哭坟去。告诉爸爸,他老人家尸骨未寒,你们就准备把我扫地出门。”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孟焱,对姐姐的提议无法接受。
孟淼在中兴公司是有名的冷血动物,脸上似乎缺乏笑细胞,在家里也是如此。
“你必须到公司上班。孟家人都要自食其力,否则没人养活你。”在孟淼冷冷地语气中,想必是有备而来。也许她的真实目的并不在于此。
“那一个月给我多少钱?”孟焱阴阳怪气地问道。
“那要看你胜任什么样的工作,也就是说与干同工种的工人一样。”
“这我可不干。这样吧,你把遗产中我应得的那份给我,那是爸爸给的,你无权扣留。”
“不行。”孟淼的话寒气逼人,“爸爸说过一段时间才能分遗产。我想爸爸是说到了合适的时候。”
“一段时间?是一年还是一百年?要是一百年才能分遗产,那我只有到天上去向爸爸要了。”
“这可不是我的意思······”
两人唇枪舌剑争论不休。孟鑫想劝架,可是插不上嘴。而孟森则稳如泰山地坐在一旁不发一言,他好像知道孟淼今天的目标不在于此,可能另有所指。
聂黄菊上次想以女主人的气势发号施令的气焰被打下去后,变得老实了许多。她见孟森不发言,自己也以一种坐山观虎斗的架势冷眼观望。最可笑又可气的是傻子孟垚,他一边流着口水,一边睁大双眼,模样极像是在看一场滑稽的电视剧。
孟德伟以长辈的语气开口说道:“你爸爸说时间不会很长。以我的理解,不是三年就是五年,你们都会得到遗产。”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心里清楚,当然遗产也有自己的一份。“孟焱呢,你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应该有一份工作养活自己才对。你姐姐说得对,人嘛,要自食其力。就依你姐姐说的吧。”他的话使孟焱安静下来。
说的也是,孟焱已是三十五六的人,照这样继续下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的,
才安抚好孟焱,聂黄菊又不答应了。
“还有老五孟垚,也得给他安排一个职务。总不能你们大鱼大肉地吃着,我们连汤也喝不上。他爸爸有话在先,遗产也有他的一份。总不会······”说到此,也不知是何缘由,她把目光投向孟森。
孟森本不想发言,也许聂黄菊的这个请求过于荒唐。再者说,在这种场合替一个私生子说话,会成为众矢之的。于是他眯起双眼附和着叔叔孟德伟的话说起来。
“叔叔说的对,孟焱应该有一个工作。我看这样比较合适,孟焱呀,你去给大哥开车怎么样?这样既不失体面,也有了工作,两全其美,怎么样?”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明摆着嘛,让孟焱去给孟鑫开车,说不定日久天长两人组成统一战线,这样会使孟森处于被动的局面。
可是话既出口,覆水难收。他灵机一动又说:“话是这么说,还要看大哥与弟弟的意思,不能强求······”他的话还没说完,已见孟鑫点头应允。
“二弟这个提议很好,”孟鑫说,“要是四弟没什么意见,我看就这么定下。不过有一点必须事先声明,四弟以后不会那么自由,八小时之内受我的约束,八小时之外归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明白吗?”
孟焱极不情愿地点点头。“先干两天再说。”
扫清了孟焱这只拦路虎,孟淼望向大家。
今天的情况有点奇怪,身为长子的孟鑫似乎不是这场家庭会议的主角,同样老二孟森也不是,而是孟家唯一的女将孟淼。孟德伟忍不住地给孟鑫递眼色,孟鑫熟视无睹。如此一来,身为叔叔的孟德伟也就不便发言了。
“还有两个问题今天一并解决,”孟淼说道,“一个是孟垚的事。”
听到孟淼在说孟垚,聂黄菊直了直身子,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关于孟垚的事,我不管中间有多少曲曲弯弯,既然爸爸生前放下话,我们照着做就是。”
“照着做是什么意思?”聂黄菊急于想知道下文。
“我说话的时候请你不要插言。”孟淼冷峻的目光让聂黄菊不寒而栗。“爸爸生前已经说过,我们暂时不会分家。也就是说你们娘俩短时间内不会得到遗产,也不会马上乌鸦变凤凰,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知道吗?”
听到这些带有侮辱性的语言,聂黄菊伪装的矜持一扫而光。她一拍大腿站起身,指着孟淼就开始反击。
“你们这样对我娘俩不公平。孟垚的爸爸生前已经说过,遗产有孟垚的一份。”说着说着她啪嗒啪嗒抹起泪来。“你们明摆着是把我们娘俩往死路上逼!我——地——天——啊······”她拖着长腔,一副泼妇哭街的模样。
聂黄菊如此举动,让傻子孟垚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清楚妈妈怎么说着说着便哭起来。他觉着很好玩,情不自禁地咧开嘴笑了。
啪地一声拍桌声之后,一个人怒斥道:“别哭啦!再哭就把你们娘俩赶出家门!”说话的是孟德伟。他以长辈的身份震慑聂黄菊,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聂黄菊虽说不再哭闹,可是那种强装出来的可怜兮兮模样,使人联想到人老珠黄的妓女盼不来客人上门的凄惨景象。
“我只是说暂时不分遗产,”见聂黄菊止住哭声,孟淼接着说,“并没有说不给你们娘俩生活费。日常生活还是有保障的。”说到此她加重语气,“现在说最后一个问题。前段时间我忙于操办爸爸的丧事,不能静下心来想这个问题,现在想想,爸爸的死有许多令人怀疑的地方。我不知道你们想过没有?”
孟淼的话像撂在孟家的一颗炸弹,惊得大家目瞪口呆。
“据我所知,”孟淼继续说,“二哥离开病房的时候是凌晨五点,在这之后护士还到病房查看过——一切正常。爸爸睡得很安稳,氧气罩还挂在脸上,也就说爸爸还活着。这一点当班的护士可以证明。”说完她看着孟森。
“我可以证明!”孟森接过话题,同时还举起右手,像在法庭上作证似的。“我是凌晨快五点钟下楼去找护士,我太瞌睡了,让护士照看一下爸爸。六点秦姨就会来送早饭,这中间最多只一个小时爸爸没人照看。我记得很清楚,走的时候氧气罩还在爸爸的脸上。”
孟淼的脸色愈加冷峻。
“大家知道,爸爸患的是矽肺,一刻也离不开氧气。医生说过,离开氧气一两分钟,就会由于供氧困难而死去。所以我怀疑有人做了手脚,让爸爸过早地离开人世。换句更加准确的话说——爸爸是死于谋杀!”
孟淼的话完全出乎家人的意料——孟德宏是死于谋杀?
见家人疑惑的表情,孟淼肯定地点了点头。
“完全能想到,谋杀者对爸爸的病情非常了解,他拔掉氧气罩,使爸爸窒息而亡。凶手可能是谁?”她环视大家,用更加肯定的语气说道,“很有可能是最后见到爸爸的那个人。从另一个方面讲,也可以理解为第一个发现爸爸去世的人。”
房间里出现一阵骚动,因为大家都知道,最先发现孟德宏死亡的人是秦姨。
这时候秦姨提着茶壶从门外进来,准备给大家斟茶。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
秦姨看到大家用惊异的眼光看着自己,不知何由她一紧张,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茶水从茶壶中溅出。
孟焱突然大叫一声:“——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