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宁躺在床上。向来明艳精致的小脸,因失血过多而而呈现病态苍白,双眼紧闭,浓密卷曲的眼睫微微扇了扇。黛眉紧蹙,似是陷入了什么梦魇,看着很是痛苦。
梦里,又是那个诡异阴森的古刹,古刹被笼在浓雾间,无处不透露着神秘诡异的气息,她站在雾中,看着顾砚安一身墨黑色长袍,妖孽如仙的脸庞惨白如纸,英俊的眉眼间尽是抚不平的阴郁,古刹前有望不到头的石阶,他一阶一跪,虔诚得像圣域中的佛子。苏景宁想唤住他,可他好像看不见自己,只是虔诚的跪拜着,向高处的古刹而去。
苏景宁一路跟在他身后,他就这样一阶一跪,直到到了古刹前稍稍弯腰起身,苏景宁回头望去,身后的石阶竟消失不见了,古刹竟是凌空而建,浮在阴沉的云雾间。
看顾砚安进了古刹,她也连忙跟了进去,古刹中雕塑着凶神恶煞的神像,浑身萦绕着煞气,它似乎在用铜铃般歃血的眼睛盯着顾砚安看,顿时有些让人头皮发麻,顾砚安就这样在佛像前面色平静的跪着。
“汝当真愿意以汝之命,换她新生?”
一个沙哑阴寒,又带着些幽远苍老的声音突然不知从何处响出,吓得苏景宁寒毛耸立。
“是。”顾砚安睁开了犹如幽寒古潭般深不可测的眼眸,面无表情的直直望向神像。
“为了一个心中没有汝的人,汝当真不悔不怨?”那个神秘的声音沙哑刺耳,让人忍不住皱眉,笑声中带着嘲讽不屑。
苏景宁呆愣的看着顾砚安,脑中“嗡”一声炸响,让她脑子一片空白,一滴泪倏地从脸颊上掉落,她猛地后退了两步,纤薄的身子摇摇欲坠。“以汝之命,换她新生。”
........所以,她的重生,是顾砚安拿命换的!
苏景宁看着跪在地上,尽管一身最暗沉的黑衣,也掩不住他身上的风华的男人,他好像笑了一下,笑容温暖好看。
“我无怨,也无悔。”
“好,这是她的转生珠,用汝心头之血在神前浇灌七七四十九日,便有机会助她重生。”
“此药能保汝取心头血而不死。”
那神秘的声音在古刹中回荡,神像前出现了一团黑雾,黑雾消散后顾砚安身前便出现了一只晶莹剔透,上面雕刻着古朴繁杂的花纹的琉璃盏,盏中悬着一颗水滴型的晶珠,泛着莹白的光芒。
顾砚安垂眸看着那颗晶珠,眼中泛着柔意,伸手想要轻轻碰一下,却又缩了回去。
他拿起旁边的仰头药丸咽下,从袖中拿出了一把匕首,竟毫不犹豫的刺向了自己的心间。
“不——,顾砚安!不可以!”苏景宁看着将匕首毫不犹豫刺入自己胸膛的顾砚安,心中突然撕心裂肺的痛。她朝顾砚安扑去,想要握住他的匕首,可她眼睁睁看着匕首刺入了他的心间,却怎么也挡不住。
苏景宁急得浑身颤抖,半跪在顾砚安身前,泪水止不住往下流。
她看着满头冷汗,脸色苍白的顾砚安,强撑着身子将血滴入琉璃盏,疼的额角青筋暴起,这可是锥心之痛,怎能不疼!
鲜血滴在了莹白的晶珠上,很快就被晶珠吸收了,诡异又奇幻。
“顾砚安.......你为什么...”苏景宁带着哭腔,声音微微颤抖。她何德何能要他这般付出。
她看着顾砚安胸前的血红,和掉落在地上的染血匕首,原来,她新岁那日的梦,原来那夜她拼尽全力也看不清的画面竟是这般。
整整七七四十九日,她看着顾砚安一次次痛晕,又一次次强撑着醒来用兴头血浇灌转生珠的样子,看他因为失血而逐渐苍白的面庞,却什么也做不了。
终于,最后一次,她跪坐在顾砚安身旁,他看着被他浇灌了七七四十九日的转生晶珠泛着淡红的光,他好像又看见了那个他爱了一生的女孩,明媚善良,永远耀眼又智慧,嘴角扬起了苦涩的笑。
“苏景宁啊....下辈子再见,你别怕我.......阿砚永远不会伤害苏景宁.....”
苏景宁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痛哭出声。
“阿砚永远不会伤害苏景宁.....”这是她自己说的,当日,她榆城郊外救下顾砚安后,他曾问过自己为什么不怕他杀人的模样,那时她不在意的开玩笑说:“漂亮阿砚不会伤害我。”
没想到,今日她又听见了,却是他死前最后说的话......
苏景宁醒时她已回到了镇国公府,夕阳透过窗户斜射在她的床上,透着暖意,屋子里没人,她缓缓撑着身子做了起来,她的手仍在在发抖,唇色惨白,她抬手抹了把脸,竟是一手的湿意,心头还余留着阵阵痛意。
“宁儿!你终于醒了!”
镇国公夫人刚好进门就看见了垂头坐在床上的苏景宁,满脸惊喜,睡了这么多日,总算是醒了。
“你可算是醒了,你若再昏睡下去,阿娘都不知要怎么办了。”
她双眼含泪,女儿受了如此重的伤,她恨不得将痛苦转移到她身上,自己替她受了。她轻轻坐在苏景宁的床边,撩开她耳畔垂下的发丝。
“宁宁?怎么哭了?可是伤口又痛了?云雅!快去快去请杜太医来。”镇国公夫人看着满脸是泪的苏景宁,顿时紧张的急忙出去喊太医。
苏景宁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垂眸看着腕间的那日慧海大师给的手链,晶莹剔透的水滴型晶珠中那点晕红,原来竟是这么来的,原来慧海大师所说的故人就是顾砚安。
她将手串放在心口,眼泪倾泻而出,这是他的命啊。顾砚安,你怎么那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