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么样?起来吧,不是要回去吗?我就是来接你的。快点快点,我好多事呢! ”
在儿子的催促下,秦思源这才坐起来,慢腾腾的先把长裤穿好,然后再把衬衫穿好,下床的时候腿还闪了一下。儿子赶紧去扶住他,他眼睛闭了一阵,摇摇头,然后说没事没事,洗脸刷牙,把东西收好,房间里有两个箱子,秦放一手拖一只,正要出门,父亲说红色大箱子是那女人的,不要了。
两人这才出门,下楼儿子说先吃中饭,父亲说吃不下,走吧。
一直坐上副驾驶,车子开出金蓝市区,秦思源依然打不起精神,儿子看着他的状况并没有责怪,只是问他,为什么住这样差的宾馆,父亲苍白的面容浮现了一点红晕,不是健康是羞愧。
“本来,包的是金蓝宾馆豪华间,包了半年,八折……”
儿子这才明白: “是不是她悄悄退房,拿走了退房款? ”
父亲以沉默表示肯定。
“你的车子呢?”
秦思源苦笑着,还是摇摇头。
“什么?那女人把你车子也卖了? ”
那是一辆并不高调的辉腾,但是一百多万呢!
“我真是不敢相信。”父亲苍白的面容突然沧桑起来,缓缓的说: “要不是……要不是回来……发现宾馆也退了,车子也被卖了……还真不知道这个女人…… ”
“这个女人本事不小啊,是不是你夜夜笙歌,早上都起不来? ”儿子不无讽刺地说。
父亲脸脖子都红了,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秦放不心疼家里的钱财,是心疼老房子坍塌了。看过的书不少,看过的影视不少,美人计玩那么嗨的女人不少,梅子香女人能够这样猖狂这样机灵这样干净利落、全身而退,他还真没想到。
宾馆的豪华间退房很容易,一定是两人开房间的时候,为女人长期住,用女人的身份证,他父亲只是付钱,为了安逸,为了舒适,为了方便,女人说不买房不租房,秦家又不是付不起。
就像在青山宾馆一样,半年可以打折优惠,女人在这里安心,他可以随时随地来享受。既然用女人的身份证办理的,她要退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卖车也不难,只要降价适度,车又崭新的,等老头子酒醉之后,在平台上用网络就能把这些搞定,甚至翌日就可以拿到钱。在停车场,人家开走了,车主都不知道。
到日本要到港口城市去,坐上大巴或者是出租车,就可以直接离开这里……
他把这些说出来问父亲,是不是这样的?
老头子只是沉默不语,半晌,瘦削的脸颊肌肉微微牵动,吐出一口浊气: “本来……本来以为,以为她……是不是提前回来了……回到宾馆房间门口,连门卡都不在身上……到前台去问,前台反问他怎么回事?租用半年的豪华套间,一个礼拜没住到就退掉了?而且他们的行李也没有带走。
门童从库房里拿出两个提箱,小的是自己的,大的是女人的,里面只有她不要的衣物。
不用说房卡了,身上带的银行卡也没有了。幸好手机还在,支付宝上还有钱,不够支付豪华饭店的豪华包间,只有换个小饭店,也不好意思联系公司下属的金蓝分店,只有喊儿子来接……
“你另外给她钱了吗?”
“那个女人真贪心!”秦思源脸涨得通红像虾工, “他妈的女人就是个骗子!来之前,说她弟弟上大学、考研、谈对象,家里父母生病什么什么的,还给了她一百万的卡,到日本的花费都放在她哪里,全部被她卷跑了……最少损失…… ”
他不好说下去,儿子代替他说: “最少损失一千万吧!”
父亲的嘴巴闭的紧紧的,有苦说不出啊,还不光是钱的损失,还不光是情感上的损失,他现在只剩下痛恨,阴沟里翻船,回单位怎么说呀。
看出父亲的忧虑,儿子一边开车一边侧脸安慰他: “早就跟你说了,这个女人不简单,不过骗了你钱的,你也没吃亏,你不也用到她的资源了吗?不过代价大了一点而已。尽管损失也不小,但是比将来搞得你身败名裂、倾家荡产,还算是及时止损了。”
看着儿子的冷笑,父亲心里不是个滋味。沉思了一阵才说: “我不难过,我不痛心,女人如衣服,我不把她当回事……只是……好好的一个大活人,突然怎么不见了,怎样交代呀! ”
“向谁交代?怎样交代?很好办。你就说到日本考察中药市场去,啊,想起来了,最近日本那里发生地震了吧,好像就在这几天当中,你就说地震当中走散了——你老人家在地震当中受惊,然后身体不舒服,要在家里休息几天……”
“只有这样说了。 ”他不再说话。双目紧闭,靠在沙发上装睡。
儿子却不放过他。问道: “你告诉我,什么时候、怎样发现她走的?是怎样失踪的?不,应该说是她是怎样逃跑的? ”
“前天早上,我起来就没有发现她了,床上都是冷的…… ”
老头子,你要不要脸啊!好意思说床上?当儿子的只有冷笑:“你一点动静没发现? 头天晚上喝酒喝了不少吧?折腾也不少吧—— ”
这样说很暧昧,很讽刺,还是比较隐晦的,秦思源的耳朵根子红到脖子,承认了他的疯狂,疯狂的运动,疯狂的喝酒,睡死了过去,半夜女人跑了……
“难道没有找警察局吗?”
“找了,名古屋的警察局也有懂汉语的,然后就问丢失了什么?我不好说,因为丢失的全部是女人的东西,她带来了什么带走了什么,还有就是自己口袋里的钱、银行卡……警察就说这里的治安很好,没人半夜三更到房间来抢人。”本来这些事情不好说的,可是除了对儿子说,就不好意思再对别人说了,只有竹筒倒到豆子,一五一十的全部说出来,“然后他们告诉我,饭店有监控,是女人自己走的,只是带走一个提包,还有身上带的坤包……”
秦放嘴角翘起,微微哂笑:“还是对你有感情的,没有完全泯灭良心,留了你的护照和身份证,否则,我还要到日本去接你哩……”
儿子的直言不讳和冷言冷语,反而激起秦思源的激愤:“呸!狗屁的良心!那就是一个狐狸精,每一步,每一个行动,都是有预谋、有计划、有步骤,儿子,还是你有眼光啊。”
他从发现女人失踪到现在,吃不下、睡不着。现在想通了,没什么了不起的。就算打麻将输了吧,钱财,乃身外之物,就算一夜千金买春消乐就是了。总算打起精神,就说肚子饿了,秦放打电话给家里的保姆,赶紧准备饭菜,不早不晚的,别人吃下午茶的时候,他们把中饭吃了。
看他躺下,精神状态也不好,也不敢一个人走,本来打算要到平安小区去,看一看那个诊所的女医生,结果被父亲这件事耽误了,还要对厂里说父亲考察回来了。他到鹿儿岛的时候,正好是9月11日,半夜发生地震,引发海啸,梅子香失踪……
单位没有人关心和追究,即使有人产生疑虑,也能查到,就在那一天,就在那地方,有新闻报道:“深夜0时2分左右,日本鹿儿岛县吐噶喇列岛附近海域发生5.3级地震,最大震感为4,震源……”
然后,秦放电话给金蓝的门市部,说梅子香在日本地震中失踪。他已经代表公司,向日本那边请求备案查人。
安顿好了父亲,就接到袁经理的电话,说她去了平安小区,找到了那个诊所,名字叫华瑞中医馆,与江南养生堂联合门诊。也见到那个女医生,与患者说的模样一样,说与杨家是通家之好,跟老杨医生学了中医,所以学到他一些治病的手法。
秦放还存在一点侥幸,问袁经理,过去是否见过这个女孩子?袁经理说绝对没有。
他干脆问的更明白了:“是不是像杨花如雪?”
“两个人一点儿也不像。”袁经理知道秦副总的心思,对小杨医生念念不忘,可是人死如灯灭,怎么能还阳?实事求是的说,“皮肤不像、身材不像,相貌不像,声音也不像。”
“你没请她……请她到药店坐堂吗?”
“请了。”袁经理的确做了工作,说自己是杏林春堂门市部经理,受领导的托付,请杨华瑞医生出面,每周只要上班两天,到药店担任坐堂医生,待遇丰厚,每月一万,而且还能扩大这边的影响……
但是,小诊所的小医生坚决不同意。说中医馆才开不久,事情很多,还要带徒弟,一个丑陋的姑娘到那里资历太浅,模样太丑,难以登堂入室,吸引不了顾客,也不能保证达到医疗的效果,不能把杏林春堂的牌子砸了……
的确,小姑娘说的句句在道理上,不知道她的名望,没看见她治疗好的病人,本来就是一次试探,既然这边拒绝,袁经理只有留下名片,说以后方便了再求助。
汇报之后,秦放也死了心,又要照顾老爷子,又要开发新产品,也没有兴致再去看一看了。
袁经理到中医馆的时候,他们正在吃饭,治疗厅里只剩下光头和他的母亲。让他们一起吃,小蔡说不吃,快要结束了,还要赶紧回家。
这个时候来个女人,不是治疗时间,难道患者不吃饭吗?所有的人都听到了脚步声,有的转头,有的扭身子,一起看向来人。
只有杨花如雪心中想,可能是急诊吧,但是抬头一看,不敢随便说话了,换了腔调,问了一声: “请问,你是来看什么病的? ”
王护士正准备站起来,听了杨医生的声音愣住了,所有的人又把目光投向她,因为一贯轻言细语,声如银铃的姑娘,现在嗓子就像砂纸一样粗粝,大家心中一沉,就知道事情不好,来的人一定是杨花如雪的熟人。
江南站起身来迎过去,请来人坐下,说一会儿医生给她看病。
袁经理看这地方虽然偏僻了点,好在交通方便,二合一的诊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刚才问话的就应该是小杨医生了,的确,皮肤并不光洁,而且斑斑点点,那一双黑框眼镜戴在小小的脸庞上也不相称,渐变染色镜片看不见眼睛,女孩子似乎有几分紧张,袁素梅微笑说,她不是来看病的,是来找杨医生有事的。
杨花如雪赶紧把碗里的饭扒拉到嘴里,放下筷子站起来说: “我就是杨医生,这位大姐有什么事,我们到诊疗室去吧。”
跟她到了一个大房间,靠着门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有沙发有治疗床,还有医生的办公桌,规规矩矩有模有样,比医院的诊疗室,更有一份居家的温馨与办公的舒适。
姑娘年纪这么轻,尽管不好看,但是能够独当一面,令人有些佩服也有一些担心,哪怕医术再好,当一个坐堂医生还嫩了一点,即使当个护士,也不能让患者信任与亲近,因为那一脸麻子不好看,偏偏还戴副黑框眼镜,太丑陋了,不能让患者安心对视。
她试探着问: “姑娘是这里的负责人吗? ”
“是的,营业执照上写明明白白。 ”杨花如雪指指墙壁上的营业执照执照,与门楣上“华瑞中医馆”同名。
“你多大年纪?就能独自行医了? ”
“快26周岁的生日看。有行医资格证书的,否则,也不会给我发这样的证件。 ”如雪继续用粗粝的嗓音回答,然后明知故问, “请问,您是哪个单位的?找我有什么事啊? ”
来人和蔼可亲,笑嘻嘻地掏出一张名片: “我是杏林春堂的经理,叫袁素梅,今天来找杨医生,想商量个事儿。”
从看见的第一眼,杨花如雪就认出来是原来的店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