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睡那么死啊，好歹都应该听到声音的。 ”江南也觉得奇怪了，“等如雪起来再问问，她听到声音没有。”
“别把她吵醒了，我来看看，是不是被黄鼠狼咬死的。 ”小奶奶提起一只鸡，翻开鸡毛，从头看到尾没有，没有一点儿伤痕。
江南把另外一只鸡也提起来看。夏天的鸡本来毛就稀稀疏疏的，从头看到脚，也是一点伤痕都没有。问： “奶奶，你昨天给它们吃了什么？”
“也就是剩菜饭，没有什么呀。”一下子死了两只鸡，小奶奶好心疼。
“是不是吃了牛奶呀？ ”
听到声音，两个人同时回身，发现杨花如雪站在他们身后，同时问： “把你吵醒了？ ”
她什么时候出来的？
最后通向院子是一个通道，如雪与江南门对门，都有一扇窗户对的院子，他们两个虽然声音很小，但是一个“死”字对于医生特别敏感，所以她马上就下意识地醒了，跟着走出来。
江南还问她腿怎么样了？
“没事了，没事了，昨天江南给我推拿按摩之后，觉得腿特别有劲。”她说，然后还伸腿缩腿，跺跺脚，这才回到问题焦点上来： “鸡昨天喝了牛奶吧？ ”
江南莫名其妙： “鸡喝了牛奶？ ”
小奶奶急着说： “是啊是啊，杨医生说牛奶酸了，我还以为酸奶能喝呢，说是不能喝的，那是变质的，人吃了会生病。就想给鸡吃吧，那么贵，可惜了。把剩饭拌在牛奶里，让鸡也营养一下子。我看着它们吃的啊，没毛病呀。”
杨花如雪沉着脸说：“小奶奶，你去找一个纸箱子来。”
不知道医生要干什么，老太太进屋子去拿包装盒了。如雪这才对江南说：“牛奶有毒。 ”
江南不解： “有毒？过期牛奶化学反应了？”
“这牛奶，有人下毒了。”
“啊？有人在牛奶里下毒？”江南惊恐万分，吓得后退一步。
如雪按了一下他的肩膀：“不要惊慌，别吓着小奶奶了——这是冲着我来的。”
江南的脸黑如锅底：“你说，有人在牛奶里面下毒吗？为什么？是谁？”
“就是想让我们杨家死绝的人……”如雪的脸更白了，事业刚刚开始，还有那么多人等着自己救助，她一点儿也不想死啊。
“今天的牛奶里会不会有毒呢？”
“不知道。不要做声。谁也不要说。”
这个时候小奶奶拿了个纸箱子进来了。杨花如雪让小奶奶准备早饭去，然后对江南说，把两只死鸡还有装牛奶拌饭的碗装起来，把今天的牛奶也放到纸箱子里，纸箱子再用塑料袋编织袋装起来，不动声色的放进车子后面去。
江南还不太明白： “找个地方，把这些东西埋起来？ ”
“不对，我们送到公安局去。”
他总算明白一点。一个激灵问，大清早带这些东西到公安局？报案吗？
“这么早，公安局只有值班的人员，还要告诉那三个专案组的人，时间都早了。先去菜市场买菜，送到饭店再到公安局报案。”
“有这么严重吗？ ”
“比这还严重——有人认出我了——可能还是那人，还要对我下手。所以我们要报案。 ”她往地下一看，两只死鸡伸直了伸腿，涌起寒彻心底的冷意，就像是全身温度被瞬间吸走，血液冻结成冰，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只剩恐惧。
一股凉意顺着脊背往上一蹿，让江南俊脸沉到了极点，全身都冷了，尽管一大早就闷热难当，可是他全身都是冷汗，有什么人还不放过杨花如雪吗？他还有点不相信，问是不是牛奶厂出了问题？
“所以我们今天要把牛奶也带过去化验。”如雪说，“昨天副队长就说了，我们这是窗口单位，越来越多的病人来看病了，说不定有人到杏林春堂看过病，认出我来，就像那个考公务员的小伙子……”
“你不是面容也改了，身材也改了吗？”
“但是我说话的声音、看病的方式没改，总会有人认出来的。”
如雪说话的声音有一点颤抖，但身子也僵直了。
江南有几分懊恼：“早知道你就不出来，你就在后面指挥，我就跟你学，我在前面给人治病……”
“你是不是让我最好不要给人治病？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看江南已经那些东西包装好了。等到车上，还要装蔬菜和鸡鱼肉蛋，她走到院子角落，又捡了一个塑料袋，让他把那东西又包了一层，这才说，“我们一起到公安局去。”
“今天又是个大热天，你又要出去辛苦吗？诊所还有病人。”
“安居才能乐业，有人不放过我，我们能静下心来给人治病吗？等我莫名其妙死了，怎样为爷爷报仇？怎么为自己鸣冤？怎么给病人治病？ ”
三个问题让江南无话可说，赶紧出去，拿了牛奶，也放那包裹里面，然后把这些东西放进车里一个拐角。
回到屋里，如雪已经梳洗好了，让他用肥皂反复洗手。三个人坐到桌子边上吃早饭，小奶奶满面愁容，心疼两只鸡突然死了。问鸡到底是怎么死的？不能吃吗？
如雪说不要紧的，没什么关系，可能牛奶运送过程受到了污染吧，但是还是要检测一下，放心一点，鸡不能吃，要送出去化验。今天如果有病人，就说医生出门给病人看病了，让他明天再来。
饭后，一起走到放车的地方，江南把副驾驶门打开，但杨花如雪却走到后面，打开门，坐到后面沙发上。江南真想杨花如雪坐到身来，一路上两个人还能说说话。
如雪说，昨天晚上整理爷爷留下的资料，睡晚了，没有休息好，等他买菜的时候自己还能补个瞌睡。江南说，那就睡吧，空调温度是不是要打高一点？她说不用的，现在也睡不着，只是闭着眼睛养养神。
是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谁还能睡得着呢？想要安慰，又不知道说什么，让她静一静吧。
开始还坐着，快到蔬菜批发市场，她就躺下来了，这样外面看里面也看不见人。江南下去买菜，这才发现情况不妙：杨花如雪未必是真想睡觉，可能还是为了避免人家的询问。
因为车子一进批发市场，就好像变成了众人的焦点，马上就有人指指点点：
“就是这车，运来一个医生，把那个死人救活的。 ”
“死人救得活，是神仙呢？ ”
“真的呀，哪个骗你是小狗，你不信问问。这里面那么多人看见的。”
“是的是的。那个医生好年轻，就像大学生一样，就是什么按摩，针灸，推拿，搞了一个多小时，硬是把女人救活了。 ”
“不会是那女的装死吧？ ”
“装死还能瞒得过医生吗？救护车都来了，说心跳血压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才开走的，殡仪馆来收尸了，呵呵，真是见鬼——被打死的那个女人都坐起来了。 ”
昨天发生那件事时，正好是买卖菜的高峰期，那么多人围观，而且一传十十传百，整个菜市场都轰动了，最后就见到小医生被车子带走了。
小蔡和女人的纠纷没有人关注了，但他脱身以后，要感谢救命医生找不到人，最后求爹爹告奶奶，有人才给他指点，说是白牡丹饭店的车带走的，他才赶到饭店去找医生给他妈看病。
所以，看到车子来了，马上就有人过来打招呼来询问。
不仅有人一路跟着，江南走到哪个摊位买东西，都有人问他，还有那么多人对他指指点点，打招呼、套近乎、问问题。杨花如雪还有性命危险，哪还管得了别人的事？他一律是胡乱点头，只顾买菜。
有几个不死心的还是盯着他，跟着他边走边问：“小伙子，你昨天带来的医生呢？ ”
“回去了。”他顺口回答。
更多的问题接踵而至：
“是哪个医院的？ ”
“哎呀，医术那么好，会不会治高血压？ ”
“中风能治吗？”
“治过癌症没有？ ”
询问的还不止一个两个，他开始很不耐烦，心想，如雪有先见之明，幸好没有下车，没有露面，否则今天他们办不成事了。
后来，问的人太多了，他干脆不理不睬。
一个大汉子拍了他一巴掌：“嗨，小伙子，你只要告诉我们，她在哪个地方看病？我们自己去找，又不麻烦你。”
一语惊醒糊涂人。他一想啊，这不是一次广告机会吗？想到杨花如雪曾经说过，中医什么病都能治得好，就是看是否找到治疗的方法。诊所才开张，多数患者都是来搞艾灸的、推拿的、针灸的，真正找杨医生看病的还不多，这些治疗方法小奶奶都会了，小杨医生的本事还没有展现，不是浪费资源吗？如果这事宣传出去，看病的人多了，诊所不就红火了吗？看病的人多了，不就有钱了吗，有钱就能买大房子了，免得跑到这城乡交界处来，还是租的人家房子，要是在城市中心办个诊所，有更多的病人，自己才有更多的实践机会。
想着想着他兴奋起来，看见跟着他的人越来越多，干脆回头大声说： “昨天我带来的叫杨医生，她开了间诊所，在平安小区，就叫华瑞诊所，有病的就到那里去找她，她什么病都能看。”
也有人唱对台戏：“吹牛吧，那么小年纪，什么病都能看？大医院里都是大学毕业生。还要分科呢，看眼睛的和看鼻子的都不在一个科室。 ”
江南趁这个机会也给自己打广告： “你们要有点儿常识好不好？西医分科，但是诊所不分科。我们中国几千年来靠什么看病？靠中医治病，好的中医根本就不分科。内科外科妇科儿科全部一起看。大学毕业生有什么了不起？小杨医生还是研究生毕业。我就是她的徒弟，你们谁要有个腰腿疼痛的颈椎犯病的，我保险给你们治好，更何况我师傅呢，那简直是无所不能。 ”
“你那么能，怎么来买菜？”
“我这是给朋友帮忙的。我和小杨医生在一个地方办公，我那是养生堂，针灸艾灸拔火罐，什么都不在话下……”江南一边买菜一边对众人夸夸其谈。
跟着就有人问地址，有人问电话。他把自己的手机号码说出来，马上就有好几个人掏出手机记录。有人不耐烦了，问他有没有名片。
他赶紧回答说有的有的，明天就带名片来。他把大包小包的食材一包一包送回去，打开面包车的后门，把东西往里面放，还小心掩盖着如雪的身子。
把所有的菜买好了，他开了车子出了批发市场的大门，才对于后面人说： “幸好你没有下车，要不然还被他们围攻了，我们现在可能都走不出去。现在不打平安无事，我把他们都打发了，趁这个机会，给你做了一次活广告。 ”
“广告还有死的活的吗？我都听到你在忽悠人了，恨不得拿个高音喇叭吹吧。”杨花如雪这才坐起来透了一口气。
“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到这里来买菜的，都是各大饭店的采购，到他们那里吃饭的客人更多，呵呵，以后你就要忙了。”
看着江南得意忘形的样子，如雪问他，一个医生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他说是：每天病人一大堆，天天患者排长队。
她说不对，应该是：“但求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
都是人啊，怎么差别这么大呢？江南突然觉得脸发烧了，而且从耳朵根子后面一直红到脸上，这个时候，自己是不是真的变成关公了？
不过关公大义凛然，侠义当先，绝不会发病人的财，曹操给他那么好的待遇，他都不留下来，还是人在曹营心在汉。难道进城来是为了发财，为了找钱的吗？一想啊，他才知道自己缺少的是境界。第一次认真的思考，觉得除了医术和小杨医生有太大太大的距离，自己的思想境界也远远不如她。再不说话，加快开车，到饭店放下采购来的食材，让杜小妹自己清点，说如有误差，明天再来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