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的叮嘱小奶奶记住了,但还是舍不得倒掉。想想牛奶那么有营养,拌点剩饭给鸡吃,说不定下的鸡蛋都大些,就端着牛奶到后院去了。
当初带了七只鸡下山的,送了两只给镇长家,还有五只,还是公安找了当地的派出所讲情,才让在院子里面养,还不能放养,还要关起来养,还说不能长久养下去,要尽快杀了。江南找了一些木棍子,钉了一个简易的笼子,杀了几只,还剩两只了。
平常就用剩饭剩菜给它们吃,吃了都没事的。于是,她就端着牛奶,倒在鸡食盆里,把中午的剩饭也倒进去,搅拌了一下,就把鸡笼关起来,然后到厨房烧晚饭了。
等江南把病人治疗完毕送走后,到杨花如雪的房间里,看她躺在床上没精打采的,问她是不是很不舒服?她说,几个月没走路了,开始走路觉得很累,两条腿僵住了一样,发硬难受,让江南给他拿一包消过毒的银针,说自己还要扎针。
“仅仅扎针还不够吧?我给你按摩一下好不好?”江南试探地问。
如雪把双腿一缩:“不好不好……要不然,让小奶奶来……来给我按摩……”
“你还封建呐?”江南觉得好笑,“你不是说,治病无男女吗?”
好像听到两人的对话,小奶奶也走过来瞟了一眼,就说:“我来给你按摩了,谁来煮晚饭呀,就让江南动手吧?让他练练手,看他搞得对不对?”
是想尽快的恢复腿劲?是第一次对适龄男性的高度信任?她嗯了一声,那就是同意了。江南特别激动,比听到了对方的告白心跳还要快。又去洗了一次手,然后坐到床边,开始对她的双腿按摩。
双手滚烫,搭到腿上,如雪像是心尖掠过极快的电流,心跳如那雨打的芭蕉,颤巍巍,娇怯怯,仿佛下一刻就会粉身碎骨,内心酸酸胀涨,全是融融暖意。随着他的手触摸、用力、搓捏……就像是一颗颗石子投进湖水,心湖泛开波澜,亘古悠远的回声在心房回荡,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力道还行吗?”他温润的声音,由于激动微微颤抖着,带着一丝急促的嘶哑。
“还,还可以加点力道……”
“担心……你……疼……”
“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
他粗糙的大手带给她的当然有疼痛,但更多的是一种幸福,是那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
她是不幸的,亲人相继离去,未婚夫的背叛,闺蜜的背叛,让她失去了最爱的人和最亲的人。
她又是幸运的。因此结识了更多的朋友,都在呵护着她,帮助她。
听谷永青说起,确定了萧萧是她杀,如雪是难过的。从读大学到研究生毕业,六七年来,不论是共同学习,还是一起生活,萧萧都是生命中走得很近的朋友,排除了对自己家人残害凶手。也有人怀疑她很可能就是凶手之一,怕她泄密,所以要置之死地,飞鸟尽,弹弓藏,兔死狗烹,卸磨杀驴,杀人灭口。但是了解到她怀孕,而且要保护婴儿的事实,她就不可能自杀,也就不可能是残害爷爷的凶手。
相反,头天晚上和她一起去买了驴肉,共同饮食,很可能那人就是凶手。而且是有计划有预谋的杀她。
如雪知道萧萧的习惯,她喜欢卤肉、鸡爪子这些小吃,而且平时节俭,没有减肥的压力,吃些可口的小吃,不吃主食喝点水,好吃不贵,满足了口欲。
那个陪伴她的女人一定对她很了解,吃了那些零食一定口渴,一定要喝水,而且越来越渴。那人还会送她回医院,快到的时候,又会给她一瓶水——那才是加了料的,漂亮女人就是嫌疑犯,是谁呢?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是谁。
身边的江南一边按摩,一边关切地问她在想什么,现在应该放松一下了,还有什么需要他做的。
如雪幽幽地说: “我想,我想想回家…… ”
江南心里咯噔一下,火热的心就像沉入冰冷的水中。心想:我对她还不好吗?我小奶奶对她还不好吗?我们三个人现在相处得就像一家人一样,这房子还是西式的,还给她布置得很温馨,难道抵不过她那陈旧的小楼吗?
她还想要一个人回去?在那里住着不孤单吗?更何况,那里还住着她原来的未婚夫,还说是在陪伴亡灵——真的是以为她死了,如果知道她没死,如果她再回去,还把那个人赶得出去吗?他们有婚约的呀。是不是他们还要同归于好?
这本来就是一个善良的,容易轻信的姑娘啊。否则当初怎么会被那个男人花言巧语说服呢?从如雪的角度来说,未婚夫背叛了她,还让闺蜜坏了一个孩子……她会不会原谅呢?
难说。她本来就是善良大度的女子,对别人那么宽容,把他人救活了都不要人家道谢。对哪一个病人都是客客气气的,都是和蔼可亲的。包括那个讽刺她的,嘲笑她的,看不起她的小伙子,她都以德报怨。
可是……自己对她的好,她怎么都看不见呢?啊,还是家庭身份相差太远了,先天不足啊,后天怎么弥补都不行吧。但是,杨花如雪就是心中的女神,女神的任何要求都是神的旨意,都要不折不扣地执行。
江南压抑下心中的郁闷,像哄孩子一样柔声地说: “好的好的,你想家,你什么时候回去,我都送你回去,哪天走? ”
杨花如雪突然一下警觉起来: “走,我往哪里走? ”
“你不是要回家吗?我肯定送你到小桥北端,然后帮你把东西拿着,走过小桥,走一条半边街,不就到你家了吗? ”
“现在回家,我疯了吗?那个家伙还在我家里住着,我回去他就走吗,我太了解他的品行了,他不但会笑,而且会哭,到时候他来纠缠,非要不走,我还把他打出去吗?我还没那个本事。”
江南马上振奋起来: “你打不过不要紧。你不要动手的,我打,我一个打他两个。”
“你帮我打架?以什么身份?要师出有名哦。 ”
江南马上这个像是皮球泄了气,觉得前胸贴到后背了,喃喃的说: “我是,我是没资格,没身份,不能帮你打架,那只有请公安出面 …… ”
“什么什么呀,案件还没有结论,凶手还没有抓到,现在公安怎么出面,我还要隐姓埋名的 …… ”
顿时,江南心里就开了花:“你现在不走啊,不走不走,你想回家怎么办呢,他白天不在家,我们悄悄的,回去看看怎么样? ”
“不怎么样。”如雪有点泄气,“白天还能悄悄的?你当我是隐形人呢。我也没有一件隐身衣,穿上以后别人就看不见我,那么多的左邻右舍,家家都开着门窗。你说我和他们打招呼好还是不打招呼好?他们都知道了,姓朱的还能不知道吗? ”
“哎呀,那怎么办?我不用说你了,我还是个男子汉,我这里还有亲人在身边,到这里一天忙到晚,我还是想我山上那小石头房子。”
“那你就回去呀。还去种你的牡丹,养你的猪,摸你的鱼,捞你的虾子……”她墨一般的眉眼斜着瞥过来,眸子如同夜空星辰一般,漆黑不见底却又透着光亮。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低下眼睛去,像是被她的视线灼痛一般,手上没有停止,身子却后缩了一下,“我说了要跟你学医的,难道难道你嫌弃我了吗?要把我赶走吗?”
看见江南这么患得患失的情绪,就像坐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如雪觉得好笑了,倒过来安慰他:“不要这么紧张好不好,我只是说说,给你说我的心里话,我的心里话不跟你说,我还对谁说呢? ”
真好像纶音佛语一般,他禁不住有一种高兴从心底冒出来。这话说的知心知肺的,让他心里痒痒的——自己是唯一能够听她知心话的人,他觉得身子都像飘起来了,抚摸在她腿上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连忙说: “我听着呢?你什么话都跟我说,我很高兴,我很幸福,你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
“哎呀,我想回家只是说说,白天怎么能回去呢?要回去左邻右舍不都知道了吗?大家都知道喽,他知道了,我回去我也赶不走他,他在外面跟我闺蜜好,还怀了孩子,邻居们肯定要来劝我。我能把那些丑话告诉他们吗?那不丢我自己的人吗?萧萧也经常和我回家的,左邻右舍都知道她的,现在她死了,人家还不知道呢,他不丢人,我也丢人!你这个人就是木头脑袋,听到风就是雨,我不一定回家,我就是想啊,想我的家,想去看看怎么样,但是不能进家门的。最多只能晚上去,连一条半边街也不能去。你说,我从大堤上往那里过一过,看看我的街道,看看我的小楼,看看我多年生活的地方,就像远方的游子回乡一样,你说行不行?”她从惆怅到兴奋,突然就坐起来。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你想什么时候去,我就陪着你去。但是你的腿要恢复好了,要有劲,要结实,要有力,因为下了车还有那么长的路,你的身体完全恢复好了,然后我们晚上就悄悄的,往你家门口过一趟……”
小奶奶在外面喊了:“丫头啊,江南啊,饭烧好了,吃晚饭吧。”
江南停手,就要抱她出去。如雪说好多了,腿已经软了,但是有力了,还是出去吃饭吧。
在用三轮车买菜的时候,江南是起得最早的一个,现在有汽车了,小奶奶就是起得最早的一个。第一件事就是把米淘好了,放在电饭煲里面,让它煮稀饭,上面再放一个蒸笼屉子,里面放上昨晚上买的大馍。然后就要去扫后面的院子了。
从走廊底下开始把全院子扫干净,最后走到鸡笼跟前,要开始扫鸡笼了。平常人走近,笼子里的鸡就会咯咯咯的叫,但是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是热昏了吗?
按照惯例,小奶奶扫把伸进鸡笼里,想把鸡屎扫出来。过去,扫到这一边,鸡会跑到另一边,可是现在扫把伸到鸡身上了,两只母鸡一动也不动。这是什么情况?看错了吗?鸡不会装死吧?鸡笼木条之间间隔很大,只要鸡跑不出来就行,所以小奶奶只有打开鸡笼,掏出一只鸡出来。
一看,母鸡死翘翘了,另外一只的鸡腿也伸得笔直,是已经冷硬了的。过去里面养了五只鸡,天气那么热,也没有死一只。现在就剩两只鸡,很宽敞的鸡舍,为什么鸡突然就死了呢?她放下死鸡,慌慌张张地走进房子里。
最后的两间卧室,右边是江南的,左边是杨花如雪的,每个房间都有空调,但是江南舍不得开,所以他把门窗都开着,根本就不要推门的,她还怕影响到杨医生的睡眠,只站在门口,还没有来得及喊,江南就一纵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压低了声音说: “不用喊的,我已经醒了,正准备起来了。 ”
小奶奶只是做了个手势,要他到后院去。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江南不敢作声,跟着走到后面,她才说: “鸡死了! ”
江南看地下两只直挺挺的死鸡无所谓,说死就死吧,反正也要杀的。
她有点着急: “不对呀,是两只鸡一起死了,好古怪的! ”
他依然不在乎:“还不是黄鼠狼咬死的,没关系,也可以吃。 ”
“城里也有黄鼠狼吗?怎么两只鸡一起咬死了?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你晚上听到动静没有? ”
江南很茫然: “没有啊,一点声音也没有。 ”
小奶奶不信: “不可能。一只鸡被黄鼠狼咬了脖子,另一只鸡总是要叫要动的。起码要扇翅膀,咯咯咯的叫,总会有点声音的。 ”